第6章

第6章

月儿变戏法似地掏出一把瓜子,分给她一半,一边嗑,一边问。

“姑娘,您猜二爷能给多少?”

裴烬有多少钱,沈知意门清。

若是一、两百两,裴烬咬咬牙,勒紧裤腰带,还是能凑出来。

但裴烬话都放出去了,不投个大几百,只怕收不了场。

不过裴烬的定力,她还是佩服的。

瞧瞧,都被逼到这地步了,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不仅不慌,甚至还要来纸笔。

他竟真准备写欠条不成?

此时裴烬对着半开的窗,已经在铺宣纸了。

窗前少年穿着一身月白儒衫,眉眼清隽,衣袂如云在空中飞舞,皎然若清风明月,清贵无双。

这一幕如此熟悉。

仿佛回到了初见他时的雨天。

他在檐下读书,读得入神,雨水飞斜,溅湿睫毛都浑然未觉。

那滴将落未落的雨,化为他眼角的一滴泪。

倒映出他洗得发白的旧衫,和孑然一身的清贫。

却也映出如朗月照井,仙官入尘般的沉静辽阔。

那一刻,天人之姿,在她眼前具象化。

她以为自己捡到宝了,坚信此人定非池中物,迟早一飞冲天。

后来才知道。

他的确是块宝玉,一朝高中,满朝震惊。

只可惜黑了心。

好兴致被往事搅了干净,热闹也变得索然无味。

沈知意掸掉衣服上的瓜子壳,转身离开。

月儿小步追上她。

“姑娘,你不想知道二少投了多少吗?”

“那是人两口子的事,和咱们不相干。”

既然已经决定放下。

那他的过去和未来,都要一并摒弃。

他落魄、困窘、艰辛屈辱的来时路。

她不再提。

他攀高枝,起高楼,光辉灿烂的锦绣前程。

她也不再关心。

他要哄着他的美娇娘,她也有自己的当务之急。

她得去找到她的“高枝”。

可是,这都找一圈了。

别说和尚,连个光头都没看见。

海底捞针到底不是办法。

她把月儿派出去,和公主的婢女套近乎。

几两银子砸下去,总算得到点小道消息——

公主的确是给裴迦叶发过邀请函,但被裴迦叶拒了。

沈知意听得咋舌。

早听说裴迦叶傲,没想到这么傲,公主都不放在眼里的?

月儿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姑娘,您说他脾气这么臭,万一惹公主生气,被诛九族,不会连累您吧。”

沈知意没好气地白了月儿一眼。

她嘴里就不能有一句好话?

不过看今天这情况,人是注定遇不着了。

但来都来了。

捞不到人,捞点钱回去也行。

她站起身往入口处走。

“姑娘,你干什么去。”

“去下注。”

......

下注台前挤满了人。

沈知意挤不进去,就在场外溜达。

此处离备赛席不远,即将上场的队伍都在不远处积极备赛。

视线逡巡一周,停在角落里几个短打劲装的姑娘身上。

她们瞧着面生,听口音像是北方人。

凑过去寒暄几句后,才知她们是今年新参赛的新队伍,出自沐王府。

沐王是当今陛下的叔叔,陛下登基后,沐王自请去北方驻守边疆,一走就是二十年。

沐王手下的兵可是出了名的能打,这几位姑娘出自沐王府,实力肯定不俗。

摸清底细后,沈知意拿出一沓银票,让月儿去下注。

“一千两?姑娘......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沈知意揽住月儿的肩,神秘兮兮地问。

“月儿,你卖过鱼吗?”

“没有,姑娘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卖过鱼就会知道,风浪越大,鱼越贵。”

月儿虽然听不懂,还是照做了。

她很快就下完注,还顺手给沈知意带了几个八卦回来。

“奴婢听说,宁姑娘在的那个队,往年都是第一批被淘汰的。”

“这样的队,裴二少还投了不少钱。”

“看来他是钱多得没地儿花,去投一个必输队。”

沈知意戳戳月儿气鼓鼓的小脸,一时想笑。

“好了,别人的钱,你跟着生什么气。”

“当然气了,裴家哪有钱,那可都是姑娘的!”

她家姑娘刚到裴家的时候,那裴家简直就是个烂摊子。

仓库里没一粒存粮,账本上全是赤字,府上穷得揭不开锅,都要卖祖宅还债了!

她家姑娘去了,一大家子才吃上饱饭。

后来,裴家老太太见她家姑娘有本事,把田庄和铺子都交给姑娘打理。

接手后才发现,这又是一笔烂账!

田庄佃户都跑光了,庄子上年年收不到租;铺子里的布都烂穿了,还欠着长工几年的工钱没结算。

姑娘出钱又出力,努力三年,才勉强让裴家产业收支平衡。

可裴家呢?

不仅不感恩,还总觉得姑娘占了他们大便宜。

缺东西短物件了,都问她家姑娘要。

没钱使了,就去沈家钱庄取。

也就她家姑娘脾气好,不计较。

换一般人,遇到这一家子吸血鬼,早跑了。

沈知意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不妨事,不差这点。就当是喂狗了。”

反正以后也不会给了。

......

赛场上,铜锣声响起,这意味着比赛快开始了。

按照惯例,开赛前,都要先公布本场彩头。

其他队伍获得的彩头并不算多,大都在三、五百间徘徊。

很快念到第二名。

“第二名,沐王府,彩头一千两,下注人:沈小姐。”

沈知意怔住了。

不应该啊。

以往都没出现过比一千两更高的彩头。

哪里蹦出来的土财主,和她抢头筹?

“第一名,宁府,彩头一千零三百两。下注人:宁小姐。”

看台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宁姑娘疯了吧,他们不知道自己手法菜,是来凑数的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说是裴二少投的,人家这叫千金博美人一笑。”

“裴二少出钱,名声给宁姑娘?当真豪阔!”

“早听说裴二少和宁家姑娘青梅竹马,这么一看还真是桩好姻缘。”

......

沈知意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裴烬?

他哪来那么多钱?

她眼皮直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余光瞥到收钱的小厮正朝她走来。

那种预感更强烈了。

小厮在她面前站定,捧着托盘讨钱。

“姑娘,您还差一千两筹码,比赛都要开始了,您看要不结一下?”

月儿从袖中拿出收凭,拍在托盘上。

“沐王府的彩头,我们姑娘可是当场结清的。”

“这是你亲手写的收凭,你敢不认?”

那小厮笑着推还收凭,解释道。

“沐王府的彩头,您的确结清了,但您欠的是宁府的彩头。”

“裴二少说了找您结算,沈姑娘,您不会没钱想赖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