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在进山的第三个小时砸下来的。
林小满盯着车窗上蜿蜒的水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侧面的夹层——那里装着她的手绘日记,封皮是自己染的靛蓝色,边角已经被翻得有些毛躁。前排的陈屿正在跟司机师傅讨价还价,声音隔着雨幕传过来,带着程序员特有的、精准到分毫的固执:“师傅,我们说好了到古镇口一百二,现在才走了一半,您不能临时加价。”
司机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得哒哒响,眼睛瞟着后视镜里的雨势,语气不耐烦:“这雨多大你看不见?前面那段路最容易塌方,我载你们进去就是冒险,不加五十我不走了。”
后排的苏晓轻轻扯了扯林小满的袖子,压低声音说:“别跟他争了,我们赶在天黑前到民宿就行,五十块钱而已。”她是出版社的编辑,说话总是带着点息事宁人的温和,手里还攥着一本卷了边的书,封面上印着“古镇风物志”几个字。
周然则举着相机贴在车窗上,镜头对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竹林,嘴里不停念叨:“这雨景拍出来肯定好看,就是光线太差了。”他是个自由摄影师,背着一个比他人还沉的双肩包,里面塞满了镜头和胶卷,头发因为赶路有些凌乱,却丝毫不影响眼里的兴奋。
最年轻的陆哲靠在椅背上打盹,耳机里放着轻音乐,脑袋随着车辆的颠簸轻轻晃动,校服外套搭在腿上,袖口还绣着学校的校徽——他刚高考完,跟着表哥陈屿出来散心,是五个人里最没心事的一个。
林小满没参与他们的争论,只是低头翻开了手绘日记。最新一页的日期是“6月15日”,旁边画着一朵小小的玉兰花,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她记得很清楚,出发那天是6月12日,按照原计划,今天应该已经到古镇了,可现在看来,他们至少要在山里再耗两个小时。
“行了行了,加五十就加五十。”陈屿最终妥协了,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钞递给司机,“麻烦您开快点,我们订的民宿在古镇最里面,怕天黑了不好找。”
司机接过钱,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踩下油门,车子在雨幕中加速前进。林小满把日记塞回夹层,抬头看向窗外,竹林越来越密,雾气也渐渐浓了起来,远处的山峰像被蒙了一层白纱,隐约能看到几座青灰色的屋顶,那应该就是他们要去的古镇了。
下午四点半,车子终于驶进了古镇。
古镇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小,一条青石板路从入口一直延伸到深处,两旁是清一色的白墙黑瓦,屋檐下挂着红灯笼,被雨水打湿后,颜色显得格外鲜艳。路上没什么行人,只有几个撑着油纸伞的老人慢悠悠地走着,看到他们的车,好奇地停下脚步打量。
民宿在古镇的尽头,是一座两层的木结构老房子,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小满居”三个大字,字体娟秀,像是女子的手笔。陈屿率先下车,敲了敲房门,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来了。”
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站在门口,穿着蓝色的土布衫,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却很清亮。她看到五人,笑了笑:“是订房的年轻人吧?快进来,外面雨大。”
五人跟着老太太走进屋里,客厅里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个紫砂壶,旁边还有几个茶杯。老太太给他们倒了茶,说:“我姓王,你们叫我王阿婆就行,这房子是我和老伴儿一起住的,儿子女儿都在城里,平时就我们俩,你们来了倒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