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指甲在黑色芯片边缘掐出月牙形的白痕时，才发现掌心的伤口正往芯片表面渗血。那抹暗红渗进芯片纹路的瞬间，岩壁缝隙里突然吹来一阵带着铁锈味的风，将他额前的冷汗吹得贴在皮肤上，像条冰凉的蛇。
“嘀嗒。”
一滴血珠坠落在芯片中央，原本平滑的表面突然泛起涟漪。林野屏住呼吸，看着那些涟漪扩散成细密的网格，网格里竟浮现出半透明的影像——那是间布满仪器的实验室，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在里面走动，玻璃培养舱里漂浮着模糊的形体，像是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胚胎。
“这是……”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想起P-7防护服背后模糊的编号。那些培养舱的侧面，似乎也印着类似的字符。
芯片突然发烫，林野猛地松手，它却像长了吸盘似的粘在掌心。影像里的画面开始剧烈晃动，白大褂们惊慌地奔跑，玻璃培养舱接二连三地炸裂，淡绿色的液体在地面上漫延，画出诡异的荧光轨迹。
“警告！暗物质溢出！重复，暗物质溢出！”
刺耳的警报声从芯片里钻出来，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动人的颅骨。林野疼得按住太阳穴，却看到影像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破损防护服的女人，编号P-7清晰地印在背后。她正抱着一个金属容器，在爆炸的火光中狂奔，容器表面的星尘计划徽章在浓烟里闪闪发亮。
“原来……”林野的瞳孔微微发颤，“她不是实验体，是守护者。”
芯片的温度骤然升高，像是要把他的掌心烧穿。林野猛地将它按在岩壁上摩擦，却在接触的瞬间听到了清晰的心跳声——不是他的，而是从岩石深处传来的，沉稳而有力，像巨锤敲击大地。
“咚……咚……”
每一次跳动，地面就震颤一下。林野低头看向脚边，那些凝结的血珠正在顺着岩石缝隙往下渗，在地面上画出弯弯曲曲的红线，最终汇入一个不起眼的孔洞。他伸手摸向那个孔洞，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边缘，这才发现那是个伪装成岩石的舱门，表面覆盖着和芯片相同的网格纹路。
“咔哒。”
舱门突然向内凹陷，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通道。潮湿的空气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涌出来，林野甚至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这很奇怪，在这片寸草不生的废墟里，怎么会有花香？
他从背包里摸出荧光棒，掰亮后扔进通道。绿光坠落了大约三米才触底，照亮了一段锈蚀的金属阶梯。阶梯两侧的墙壁上布满弹孔，暗红色的污渍在绿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像是干涸已久的血迹。
“必须下去。”林野咬了咬牙。P-7用生命换来的线索，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他将芯片塞进防护服内侧的口袋，握紧战术手电，小心翼翼地踏上第一级阶梯。
阶梯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随时会断裂。林野的脚步放得极轻，手电的光束在前方扫动，照亮了墙壁上的涂鸦——那是用红色颜料画的歪扭星星，星星旁边写着“回家”两个字，笔迹稚嫩得像个孩子。
“有人在这里生活过？”他皱起眉头，突然注意到阶梯转角处有个模糊的黑影。他猛地停住脚步，手电光束直射过去，却发现那只是件挂在挂钩上的儿童防护服，背后印着“P-12”的编号。
防护服的袖口处绣着朵小小的茉莉花。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件防护服，指尖触到布料时，突然感觉到芯片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掏出芯片，只见上面的网格纹路正在和儿童防护服上的纤维产生共鸣，发出淡淡的蓝光。
“难道……”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这些编号不是实验体，是幸存者？”
就在这时，通道深处传来“哗啦”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打翻了。林野迅速关掉手电，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右手再次握住了战术匕首。黑暗中，他能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正在靠近，很轻，很杂乱，像是有很多小东西在跑动。
“窸窸窣窣……”
声音越来越近，林野甚至能闻到一股甜腻的气味，像是腐烂的水果。他屏住呼吸，眼睛在黑暗中逐渐适应，隐约看到十几个拳头大小的影子在地面上快速移动，它们的轮廓很奇怪，像是拖着尾巴的球体。
当第一个影子靠近荧光棒散落的绿光范围时，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个由金属碎片和玻璃渣组成的球体，表面镶嵌着无数只细小的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他。而所谓的“尾巴”，其实是根细长的电缆，末端还带着暴露的铜线。
“这是什么鬼东西？”林野握紧匕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注意到这些金属球正在围绕着他转圈，像是在评估猎物的实力。
突然，最前面的金属球猛地弹起，朝着林野的面门飞来。它的速度极快，带着破空的风声。林野猛地侧身躲开，金属球撞在岩壁上，碎裂的玻璃渣溅了他一身。
“吼——”
剩下的金属球发出尖锐的嘶鸣，同时朝着林野扑来。他脚下一滑，顺着阶梯滚了下去，后背重重地撞在一扇金属门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可那些金属球已经追了上来，密密麻麻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
林野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身后的金属门上有个手掌形状的凹槽。他来不及多想，将带着芯片的手掌按了上去。
“嗡——”
金属门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表面突然亮起和芯片相同的网格纹路。那些扑过来的金属球像是撞到了无形的屏障，纷纷被弹开，在地面上翻滚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有效！”林野心中一喜，正准备推门，却发现金属门只打开了一道缝隙，足够他侧身通过。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身后的金属门在他进入的瞬间“砰”地一声关上，将那些金属球的嘶鸣声隔绝在外。
眼前是间宽敞的实验室，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培养舱，淡绿色的液体里漂浮着个人形物体，身上插满了透明的管道。林野缓步走上前，手电的光束照亮了培养舱表面的标签——“星尘计划·母体”。
培养舱里的人形物体缓缓睁开眼睛。那是双幽蓝色的眼睛，瞳孔呈现出齿轮的形状，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林野。
“你来了。”一个空灵的声音在实验室里响起，不是通过耳朵听到，而是直接在脑海中回荡。
林野握紧匕首，警惕地看着培养舱里的人形物体：“你是谁？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是星尘。”人形物体的嘴唇没有动，声音却清晰地传来，“这里是人类最后的种子库。”
林野的大脑一片空白：“种子库？什么意思？”
“大灾难来临前，我们预见到了辐射的蔓延。”星尘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悯，“星尘计划从来不是创造新物种，而是保存人类的基因。P-7到P-12，都是自愿成为基因载体的志愿者。”
林野愣住了。他想起了P-7防护服背后的编号，想起了那件绣着茉莉花的儿童防护服，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些金属球……还有废墟里的机械怪物……”
“它们是守护者。”星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哀伤，“由志愿者的意识碎片驱动，保护这里不被外界的变异生物侵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的意识正在逐渐消散，变得越来越狂暴。”
林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他看着培养舱里的星尘，突然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个小小的疤痕，和P-7防护服破洞处露出的疤痕一模一样。
“你……”林野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和P-7是什么关系？”
星尘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淡绿色的液体开始翻涌：“我们是一体的。P-7是我的意识载体，当她的生命体征消失时，意识会回归母体。”
林野掏出芯片，它正在掌心剧烈地跳动：“那这个呢？它上面写着‘锈蚀之壤的心跳，永不停歇’。”
“那是启动信号。”星尘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当最后一个意识载体回归时，种子库就会启动。我们会将保存的人类基因发送到宇宙各处，寻找适合重建文明的星球。”
林野突然明白了P-7的用意。她不是在守护废墟，而是在守护这里的种子库。她唤醒机械怪物，是为了阻止自己靠近，可最后又救了他，是因为看到了他口袋里的芯片，知道他是来完成使命的。
“可为什么是我？”林野不解地问。
星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温柔：“因为你的血液。只有携带纯净人类基因的人，才能激活芯片。你是灾难后为数不多的‘干净’人类。”
林野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小时候，妈妈给他讲故事时，手腕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疤痕。他一直以为那是普通的烫伤，现在想来，或许……
“我妈妈……”林野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是不是也……”
“她是P-6。”星尘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是第一个志愿者，也是我的第一个意识载体。她在你出生后，将你的基因录入了系统，希望有一天你能接过这个使命。”
林野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能在废墟中找到生路，为什么那些机械怪物有时会刻意避开他——那是妈妈的意识在暗中保护他。
就在这时，实验室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头顶的灯管噼里啪啦地炸裂，碎片落了一地。星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它们来了！那些金属球突破了外层防御！”
林野猛地转身，只见实验室的金属门正在被撞击，表面的网格纹路忽明忽暗，显然快要支撑不住了。
“必须启动发射程序！”星尘的声音变得急促，“把芯片插入控制台！快！”
林野擦干眼泪，跑到控制台前，将芯片插入凹槽。控制台的屏幕突然亮起，上面显示着复杂的发射程序，需要输入一串密码。
“密码是什么？”林野焦急地问。
“是P-6的生日。”星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也是你的生日。”
林野毫不犹豫地输入了那串熟悉的数字。当最后一个数字输入完毕，控制台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的进度条开始飞速上涨。
“轰！”
金属门被撞开了，那些金属球蜂拥而入，密密麻麻地朝着培养舱扑来。林野挡在控制台前，挥舞着战术匕首，不断地将扑过来的金属球砍碎。可它们的数量太多了，很快就有金属球绕过他，撞在了培养舱上。
“咔嚓。”
培养舱表面出现一道裂痕，淡绿色的液体开始渗漏。星尘的身体在液体中剧烈地颤抖，眼睛里的幽光越来越暗。
“快……发射程序需要手动确认……”星尘的声音断断续续，“在……在培养舱后面……红色按钮……”
林野回头看了一眼培养舱，又看了看扑过来的金属球，咬了咬牙。他猛地将战术匕首掷向最近的金属球，趁着它们被吸引注意力的瞬间，一个箭步冲到培养舱后面，果然看到了一个红色的按钮。
他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嗡——”
实验室的地面突然裂开，露出一个巨大的发射井。培养舱缓缓升起，淡绿色的液体开始蒸发，星尘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化作无数幽蓝色的光点，融入发射井底部的装置中。
“再见了，孩子。”星尘的声音在林野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欣慰，“带着人类的希望活下去。”
林野看着培养舱消失在发射井中，眼眶再次湿润。他知道，妈妈和P-7她们，终于可以安息了。
那些金属球失去了目标，开始在实验室里疯狂地冲撞。林野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他转身朝着来时的通道跑去，身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那是星尘启动了自毁程序，彻底销毁了这里的痕迹。
当林野再次回到地面时，天空已经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废墟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芯片，它已经变得冰凉，表面的网格纹路也消失了，只剩下光滑的黑色。
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引擎声，林野抬头望去，只见一架直升机正在向他飞来，机身上印着“新人类联盟”的标志。
他知道，新的旅程开始了。他要带着人类的希望，去寻找适合重建文明的星球，完成妈妈和P-7她们未尽的使命。
锈蚀之壤的心跳或许会停止，但人类的心跳，将永远在宇宙中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