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正之后,苏甜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她依旧在道具仓库工作,只是胸前多了一块印着“正式职工”的工牌,每个月到手的工资也多了几百块。
唯一的变化,是周围人对她的态度。
以前,大家对她是客气中带着一丝疏离的同情。
现在,则是客气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究和敬畏。
就连平时最爱对她颐指气使的后勤处主任,现在见到她,也会主动笑着打招呼。
苏甜明白,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那个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背景”。
她成了艺术馆里一个神秘的存在,所有人都默认她背后有“大人物”撑腰,但谁也说不清那个大人物到底是谁。
这天下午,苏甜正在仓库里盘点新到的演出服装,馆长办公室的秘书突然找了过来。
“苏老师,馆长请您过去一趟。”
秘书对她的称呼,已经从“小苏”变成了“苏老师”。
苏甜心里又是一紧,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事。
她放下手里的活,跟着秘书来到了馆长办公室。
馆长依旧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一见她进来,就笑着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包装得异常精美的盒子。
那是一个深棕色的木盒,上面用烫金的字体写着“武夷山大红袍·母树”几个字,光看包装,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
“苏老师啊,来来来。”馆长把盒子递到苏甜面前。
“馆长,这是?”苏甜有些疑惑。
“这是局里慰问基层优秀青年职工的,”馆长笑呵呵地解释道,“咱们馆里就你一个人有这个荣誉。这是局里对你的肯定和关怀啊!”
局里?
苏甜的心跳漏了一拍。
馆长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苏甜听得清清楚楚:
“顾局长特意点名,让你务必收下。”
“轰——”
苏甜的脑子又一次炸了。
顾淮!
又是他!
她捧着那盒包装精美的顶级茶叶,感觉自己像是捧着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发麻,心脏狂跳。
她的第一感觉,不是“甜蜜”,也不是“荣幸”,而是巨大的“不真实感”和“诚惶诚恐”。
这太贵重了。
她下意识地就把盒子推了回去,声音都有些发颤:“馆长,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工作,受不起这么重的礼。”
这已经超出了“人才培养”的范畴,更像是一种……私人的馈赠。
馆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把盒子又推了回来,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苏老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是局里对你的关怀,是顾局长对青年同志的爱护。
你收下,是接受组织的温暖;你不收,就是不给领导面子,就是辜负了领导的一片心意。你让我的工作很难做啊!”
一顶“不给领导面子”的大帽子扣下来,苏甜彻底没了退路。
在体制内,这几乎是最严重的“罪名”之一。
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在馆长“你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顾局面子”的强大压力下,她只能被迫收下了那盒茶叶。
她抱着那个沉甸甸的木盒,走出馆长办公室,感觉自己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回到空无一人的仓库,她把盒子放在工作台上,呆呆地看了很久。
阳光从高窗洒下,落在那个精致的木盒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她知道,这份所谓的“礼物”,背后是她还不清的人情,是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动机。
这份“关怀”,对她来说,不是温暖,而是沉甸甸的压力,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和他之间的那根无形的线,因为这盒茶叶,似乎又被拉紧了几分。
她被动地,一步步地,被卷入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漩涡里。
晚上,苏甜回到家。
她把那盒茶叶放在了自己房间的书桌上,犹豫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拆开了包装。
盒子里,是几小包用锡箔纸精心封装的茶叶,旁边还有一份详细的说明书,介绍了母树大红袍的历史和冲泡方法。
苏甜拿出自己最珍爱的那套紫砂茶具,那是她用自己攒了好久的工资买的。
她按照说明书上的指引,非常郑重地,为自己泡了一杯茶。
洗茶、冲泡、出汤……每一个步骤,都充满了仪式感。
琥珀色的茶汤注入杯中,一股浓郁的岩骨花香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香气霸道而醇厚,带着一种王者之气。
不愧是顶级的茶叶。
她端起茶杯,看着氤氲升腾的热气,却没有立刻喝下。
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杯茶,对她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杯茶了。
它代表着一个她无法企及的世界,一个她无法理解的人。
他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帮我?
我拿什么来还这份天大的人情?
这杯茶,对她来说,一半是感激,感激他将自己从泥潭中拉出;一半是敬畏,敬畏他那深不可测的权力和地位。
还有一丝丝,是对这未知未来的迷茫和隐忧。
她轻轻地啜了一口。
茶汤入口,醇厚甘滑,岩韵十足,瞬间在味蕾上炸开,随后是悠长的、带着花果香的回甘。
是她喝过的,最好的茶。
可这茶的味道,却让她觉得无比复杂。
她的脸上,没有小女生收到礼物时的那种简单的红晕和羞涩。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凝重的、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知道,喝下这杯茶,就意味着她接受了这份“好意”。
而她和他之间的事,恐怕,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