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死寂。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所有魔物心中刚刚燃起的、名为“创造”的熊熊烈火。
前一刻,他们还在为“嫁接”神谕的成功而狂喜,为新纪元的无限可能而激动。下一刻,那从灵魂最深处涌起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就将他们打入了最深的冰窖。
那不是力量层面的压制,而是一种“位格”上的、赤裸裸的藐视。
就像是田地里辛勤劳作的麦穗,在庆祝自己长得多么饱满、多么金黄时,突然感受到了来自田埂上,农夫那决定了它何时被收割的目光。
不,比那更可怕。
那目光里没有丰收的喜悦,只有一种看待“食物”的、纯粹的、冰冷的食欲。
紫霄的身体,在这一刻绷紧到了极致。她那双美丽的紫色瞳孔,死死地盯着天穹。在其他魔物还只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绝望的恐惧时,她已经凭借着自己与这个新生世界的高度链接,“看”到了那异变的源头。
天空,还是那片温暖明媚的天空。
但在她堪比世界法则具现的神识视野中,那片完美无瑕的天幕之上,一道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漆黑如墨的裂痕,正在无声无息地,缓缓张开。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裂缝。
那是这个世界的“胎膜”,这个世界的“次元壁”,被某个来自世界之外的、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用祂的“指甲”,轻轻地、漫不经心地,划开了一道口子。
一股冰冷的、充满了掠夺与终结意味的、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陌生气息,正顺着那道裂缝,如同毒蛇的信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渗透进来。
“戒备!”
紫霄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如此凝重的、近乎颤抖的警告,响彻所有魔物的神魂。
正在狂欢的魔物们,瞬间如遭雷击,动作全部僵住。他们脸上的狂热与喜悦,在接触到那股陌生气息的瞬间,就被冻结成了最纯粹的惊骇与茫然。
世界树上,一些刚刚通过“嫁接”技术诞生出的、脆弱的新生道果,在接触到那股气息的瞬间,便如同被注入了剧毒,迅速地枯萎、腐败,化作一滩散发着恶臭的脓水。
一头刚刚将自己的“石化”之道与“剧毒”之道成功融合的蛇发魔神,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所化的那根世界树枝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翠绿色变得漆黑,坚硬的树皮上,长出了一张张痛苦哀嚎的人脸,那是他的大道正在被污染、被扭曲的征兆!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蔓延开来。
“怎么回事?”
“我的道果……我的道果死了!”
“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什么气息?我的神魂要被冻结了!”
他们所有的骄傲,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对新世界的信心,在这道裂缝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空尘,此刻正叉着腰,一脸不满地看着天空。
“嘿,怎么回事?天……漏了?”
在他眼里,天上就是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裂缝,跟玻璃上有了裂纹似的。虽然不大,但看着就让人心里不踏实。
“这什么豆腐渣工程啊?”他忍不住吐槽,“这看着像个温室大棚,结果顶棚还会自己裂开的?这要是下雨了,我这满树的果子不都得遭殃?”
作为一个农夫,他首先担心的,是天气变化对作物的影响。漏风漏雨,温度和湿度都控制不好,这可是种植的大忌。
就在他忧心忡忡地盘算着该怎么“补天窗”的时候,那道裂缝中,渗透进来的“气息”,终于有了第一个明确的目标。
它,盯上了一颗距离裂缝最近的、刚刚嫁接成功的道果。
那是炎魔与冰霜巨魔的杰作,一颗一半燃烧着火焰,一半凝结着冰霜的“冰火菠萝”,代表着他们对“能量平衡”之道的初步探索。
那缕漆黑的、代表着“终焉”与“掠夺”的法则,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那颗“冰火菠萝”。
“滋啦——”
一声轻响。
那棵菠萝上燃烧的火焰,瞬间熄灭了。凝结的冰霜,也迅速消融。整个果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所有的光泽与能量,变成了一颗灰扑扑的、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果干”。
炎魔首领和冰霜巨魔同时发出一声闷哼,他们感觉到自己延伸出去的大道之力,被一股无法理解的、更高位的力量,硬生生地“吃掉”了!
“圣主!”紫霄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恳求与希冀,望向了那个唯一还保持着镇定的男人。
在她看来,圣主一定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他此刻的平静,必然是因为一切尽在掌握。
陈空尘自然不知道紫霄在想什么。他只是看到了自己寄予厚望的“试验品”,突然就蔫了。
“嗯?”他眉头一皱,走了过去,“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脱水了?难道是……日灼病?”
他走到那根属于炎魔和冰霜巨魔的枝干下,伸长了脖子,仔细打量着那棵变得灰败的“菠萝”。
“不对啊,看着不像被太阳晒伤的。”他伸出手,想把那颗“病果”摘下来,好好研究一下。
然而,他的手,刚刚触碰到那颗菠萝。
那缕已经“吃饱喝足”,正准备将这颗果实彻底污染、化作自己在这个世界第一个“巢穴”的漆黑法则,猛然察觉到了一个新鲜的、充满了无尽生机与“和谐”气息的“食物源”,主动送上了门。
它瞬间舍弃了那颗已经没有价值的“果干”,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顺着陈空尘的手指,疯狂地涌了上去!
在所有魔物的神识视界中,那股代表着天外邪魔的、无可抵御的漆黑法则,正顺着圣主的手臂,要侵入他的身体!
“圣主小心!”紫霄失声惊呼,心跳几乎停止。
她想阻止,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那股气息的威压下,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其他的魔物,更是陷入了彻底的绝望。
连圣主,都要被污染了吗?
然而,陈空尘的反应,却和所有人想象的完全不同。
他只是感觉自己的手指,像是被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舔了一下,然后手背上,突然多了一块黑乎乎的、像是锅底灰一样的东西。
“我靠!什么玩意儿?这么脏!”
洁癖发作的陈空-尘,第一反应就是嫌弃。
他想都没想,就像是赶走一只苍蝇,或者拍掉衣服上的灰尘一样,另一只手的手掌,对着手背上那块“锅底灰”,用力地、使劲地,来回蹭了两下。
“蹭蹭蹭——”
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充满了嫌弃意味的动作。
但是,在这个动作发生的瞬间。
他体内,那源自金玉道株、经过了世界树升华、又被他自己这个世界之主彻底吸收的“和谐”与“秩序”的本源法则,随着他这个“擦拭”的动作,被动地,激发了。
一股温润而霸道的、金色的光晕,从他的手掌上,一闪而逝。
那缕刚刚还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的漆黑法则,就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的雪花,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噗”的一声,被那金色的光晕,直接、彻底地,从法则层面,抹去、蒸发、净化得干干净净。
仿佛,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陈空尘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手背,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干净了。”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那根已经枯萎的枝干,和那颗彻底报废的“病果”,脸上的不满又多了几分。
“不行,这根枝条已经生病了,留着只会传染其他的树。”作为一个果断的农夫,他知道什么叫“壮士断腕”。
他伸出两根手指,并在一起,对着那根水桶粗细的、由炎魔和冰霜巨-魔大道所化的枝干,轻轻一划。
“咔嚓。”
一声脆响。
那根连神兵都难以损伤的枝干,被他如同折断一根枯枝般,轻而易举地,掰了下来。
他随手将这截“病枝”扔到了远处的空地上,拍了拍手:“好了,隔离处理,防止病菌扩散。你们以后也注意点,要讲究卫生,不然果园里很容易爆发病虫害的。”
他这番话,是对着周围那些他眼中的“野生动物们”说的。
然而,这番话,落在所有魔物耳中,却不亚于创世神音。
整个世界,依旧死寂。
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惧的死寂,而是……极致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近乎呆滞的崇拜。
他们看到了什么?
面对那足以污染一个世界的天外邪魔,圣主……只是嫌它“脏”?
然后,像拍灰一样,把它拍死了?
最后,为了防止“病菌”扩散,他亲手“剪枝”,将那已经被污染的大道,连根拔起,彻底净化?
原来……在那等存在的眼中,这种能让他们感到绝望的入侵,只是一场需要“讲究卫生”的、小小的“病虫害”?
紫霄呆呆地看着陈空尘的背影,看着他那双刚刚“拍死”了天外法则的手,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原本以为,这将是一场决定世界存亡的、惨烈的战争。
却没想到,在圣主这里,这只是一次……日常的、田间地头的“农活”?
……
无尽混沌海,骸骨王座之上。
那伟岸的身影,微微一怔。
祂那双蕴含着宇宙终焉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诧异。
“嗯?”
“被……抹掉了?”
祂刚刚探出去的那一缕神念,那一缕足以污染和吞噬低等位面法则的意志,就这么……消失了?
就像是一滴墨水,滴进了硫酸里,连个泡都没冒,就没了。
这感觉,很新奇。
已经有无数个纪元,没有“食物”,敢于反抗祂的“品尝”了。
“有意思……”
“这颗野生的果子,居然……带刺?”
祂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残忍而愉悦的弧度。
祂不再将这次的发现,当做一次简单的“觅食”。
它,变成了一场“游戏”。
祂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被锁定的坐标,那道被祂划开的裂缝。
这一次,祂准备,多用一点力气。
圣主的一次“日常农活”,让所有魔物那颗被恐惧攥紧的心,暂时落回了肚子里。
但那道悬于天穹之上的漆黑裂痕,如同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时刻提醒着他们,危机并未解除。
劫后余生的魔物们,自发地聚集在世界树下,气氛凝重。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金石魔主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后怕。他引以为傲的“不朽”之道,在那股气息面前,感觉就像是一块随时会风化的石头。
“是‘天外邪魔’。”紫霄的脸色依旧苍白,她沉声解释道,“一种以世界为食的、存在于混沌海中的恐怖生灵。我们这个新生的世界,以及世界树上结出的道果,对祂而言,是无法抗拒的美味佳肴。”
此言一出,众魔物一片哗然。
以世界为食?
这个概念,已经超出了他们绝大多数人的理解范畴。
“那……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毒魔的声音尖锐而颤抖,“我们就像是案板上的肉啊!”
“不。”紫霄摇了摇头,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一次投向了不远处那个正在唉声叹气的男人身上。
她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充满了狂热的信仰:“你们忘了圣主是如何评价那邪魔的吗?”
“病……病虫害?”幻魔族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没错!”紫霄斩钉截铁,“在圣主的眼中,那足以毁灭我们的天外邪魔,不过是一种会影响果园收成的‘病虫害’!而他刚刚的举动,便是‘净化’与‘剪枝’!这说明,一切,都仍在圣主的掌控之中!”
这番话,如同一剂强心针,让惶恐的魔物们再次找到了主心骨。
对啊!我们有圣主!
我们怕什么?
天塌下来,有圣主顶着!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恐慌,而是……领会圣主的下一步神谕!
而此刻,被寄予厚望的陈空尘,正对着那截被他扔在地上的“病枝”,愁眉不展。
“不行啊,光靠隔离和剪枝,治标不治本。”他蹲在地上,用一根小木棍捅了捅那截已经彻底失去生机的枝干,“这裂缝还在,说明病源还在。空气里肯定飘着那玩意儿的孢子,今天感染一根,明天就能感染一片。到时候我这树不就全完蛋了?”
他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自己这片广袤的“果园”,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涌上心头。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
“得想办法,把这‘病菌’彻底杀死!”
“得……打农药!”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
对,农药!这才是现代农业对抗病虫害的终极武器!
说干就干。
陈空尘开始在自己的“果园”里,四处溜达,寻找可以用来制作“农药”的原材料。
这一幕,落在所有魔物的眼中,便成了圣主正在巡视他的世界,挑选能够对抗天外邪魔的“法则武器”。
每一个被他目光扫过的魔主,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既希望自己的大道能被选中,为圣主分忧,又害怕自己的大道不够资格,让圣主失望。
陈空尘的第一站,来到了巫妖长老所化的那片枝干下。
枝干上,挂着一颗颗如同黑曜石雕琢的“魂火之李”,散发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寒气。
“这个……”陈空尘摘下一颗,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那股直冲天灵盖的阴冷气息,让他打了个哆嗦。
“嗯,不错,这玩意儿自带‘精神污染’效果。”他满意地点点头,“病菌也是生命,用这玩意儿攻击它们的‘灵魂’,应该能起效。毒性够强!”
被选中为“杀菌剂”核心成分的巫妖长老,激动得魂火都在剧烈摇动。
他的“死亡”与“灵魂”之道,得到了圣主的认可!
接着,陈空尘又来到了毒魔的领地。
他看着那朵还在散发着让人头晕目眩气息的“凋零之梅”,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地指了指。
“还有那个,剧毒,腐蚀性强,能破坏病菌的‘细胞壁’。也算一份。”
被点到名的毒魔,蜷缩的身体猛地舒展开来,激动得浑身都在分泌毒液。
“光有毒性还不行。”陈-空尘摸着下巴,继续思考,“农药,讲究的是‘广谱高效’,而且得有‘粘附性’,不然喷上去,风一吹就没了,白费力气。”
他四下打量,目光最终锁定了一头史莱姆魔王。
那家伙所化的枝干上,结出的是一滩滩黏糊糊的、半透明的“粘液之果”,还在不停地蠕动。
“就你了!”陈空尘眼前一亮,“这玩意儿够黏糊,可以当‘粘着剂’,把毒性成分牢牢地附着在病枝上!”
史莱姆魔王幸福得几乎要融化了。
原材料选得差不多了,陈空尘开始寻找一个“混合容器”。
他找来找去,最后相中了一头巨型甲壳魔兽死后留下的、如同小山般大小的、质地坚硬的头盖骨。
“这个当碗,正合适。”
他将巫妖的李子、毒魔的梅花、史莱姆的粘液果,一股脑地全都扔进了那个巨大的“骨碗”里。
然后,他需要“溶剂”来把这些东西混合稀释。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不远处有一汪清澈的泉眼,正汩汩地冒着水。那是这个世界诞生之初,最本源的“生命之泉”。
“嗯,就用这水了。”
他捧起一捧清冽的泉水,加入了“骨碗”之中。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搅拌”。
他需要一根结实的“搅拌棒”。
他的目光,落在了金石魔主那根金灿灿的、刚刚嫁接失败,还剩下半截的枝干上。
“喂,那个金闪闪的,你的棍子借我用一下。”陈空尘很不客气地喊道。
金石魔主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圣主这是要用他的“不朽之-道”,来“调和”这锅神圣的“药剂”!
这是何等的信任!何等的荣耀!
他激动得浑身金沙乱颤,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一截手臂所化的黄金棍,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于是,在所有魔物那狂热、崇敬、又带着一丝困惑的目光注视下。
他们的圣主,陈空尘,正拿着一根代表着“不朽”与“镇压”的黄金棍,在一个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头盖骨里,奋力地,搅拌着一锅由“死亡”、“剧毒”、“粘液”和“生命之泉”混合而成的……东西。
那画面,诡异到了极点。
“咕嘟……咕嘟……”
随着陈空尘的搅拌,那“骨碗”之中,各种法则开始剧烈地冲突、碰撞。
死亡的气息,想要湮灭生命。
剧毒的法则,想要腐蚀不朽。
粘稠的能量,想要吞噬一切。
一时间,碗中黑气滚滚,电闪雷鸣,仿佛有一个小型的混沌正在其中孕育、毁灭。
然而,陈空-尘却浑然不觉。
他只是觉得,这玩意儿,真他娘的难搅。
“嘿我这暴脾气!”他干脆两只手握住黄金棍,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开始疯狂地“打桩”。
“咣!咣!咣!”
他每一次用力的“捣”,都引动了自身那“世界之主”的本源之力。
那至高无上的“和谐”与“秩序”法则,通过黄金棍,一次又一次地,强行注入那锅混乱的药剂之中。
渐渐地,碗中那狂暴的法则冲突,竟然奇迹般地,平息了。
死亡与生命,剧毒与不朽,粘稠与灵动……这些原本水火不容的大道,在“和谐”法则的强力“中和”下,达成了一种诡异的、扭曲的平衡。
一锅漆黑如墨、粘稠如沥青、散发着五颜六色不祥光晕、闻起来像是混合了一百种臭豆腐和榴莲味道的……超级农药,新鲜出炉了。
“成了!”陈空尘擦了把汗,看着自己的杰作,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而就在他这锅“神药”大功告成的瞬间。
天穹之上,那道漆黑的裂缝,猛然扩张了一倍!
那混沌海中的存在,已经失去了耐心。
这一次,祂不再是试探。
一根由纯粹的“黑暗”与“虚无”构成的、比山脉还要粗壮的巨大触手,从裂缝中,缓缓地,挤了进来!
那触手之上,没有任何纹理,没有任何光泽,它只是纯粹的“无”。
它出现的地方,光线被吞噬,空间被扭曲,法则在哀嚎。
它如同一块巨大无比的“橡皮擦”,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擦除这个世界的一切!
世界树的枝叶,在它的威压下,无声地化为齑粉。
魔物们的神魂,在这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连惨叫都无法发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存在,被一点点地“抹去”。
整个世界,都在走向终结。
“我靠!还来劲了是吧!”
陈空尘看着那从天而降的、巨大无比的“黑柱子”,还有它周围那些如同黑斑一样扩散的“霉菌”,顿时火冒三丈。
“刚配好的药,正愁没地方试呢!”
他二话不说,将那巨大的“骨碗”扛在肩上,一个助跑,猛地跳到了一根高耸的枝干上。
他站在枝头,深吸一口气,然后,将那巨大的骨碗,猛地一倾!
“给老子死!”
哗啦啦——!
如同黑色的瀑布,那锅由无数种矛盾法则强行捏合在一起的“超级农药”,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浇在了那根正在“擦除”世界的黑暗触手之上!
下一秒,时间仿佛静止了。
那根由纯粹“虚无”构成的触手,在接触到那“农药”的瞬间,猛地一僵。
紧接着,一场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法则层面的、极致的“化学反应”,爆发了!
巫妖的“死亡诅咒”,开始疯狂攻击触手的“存在性”!
毒魔的“凋零剧毒”,开始疯狂腐蚀它的“概念”!
史莱姆的“强力粘液”,如同亿万个牛皮糖,死死地黏住了它的“虚无”本质,让它无法轻易消散!
而那混杂在其中的“生命之泉”,更是如同在滚油里倒水,与触手的“终结”属性,发生了最剧烈的湮灭反应!
如果说,这根触手,是一道无坚不摧的“删除”指令。
那么,陈空尘浇下去的这锅农药,就是一万个互相冲突、又同时生效的、乱七八糟的“流氓软件”!
“滋滋滋滋——!”
那根巨大的黑暗触手,疯狂地扭曲、颤抖、翻滚!
它的表面,时而浮现出无数张哀嚎的鬼脸(死亡诅咒),时而长出五颜六色的毒斑(凋零剧毒),时而又被拉扯成各种可笑的形状(粘液之力),同时还在冒着被生命之力灼烧的青烟!
一声无声的、却又响彻整个混沌维度的、充满了痛苦与惊怒的咆哮,从裂缝的另一端传来!
那混沌海中的存在,懵了。
祂,活了无穷的岁月,吞噬了无数的世界。
祂见过反抗,见过用整个世界的力量进行的神圣攻击,也见过用最纯粹的法则进行的悲壮自爆。
但祂……从来没见过这种玩法!
这是什么?
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
这根本不是“法则”,这简直就是一堆“垃圾”!一堆剧毒的、混乱的、毫无道理可言的、精神污染的垃圾!
祂感觉自己不是在入侵一个世界,而是……赤脚踩进了一个堆满了玻璃碴子、毒蛇、强力胶和浓硫酸的化粪池!
那根巨大的触手,在承受了数秒钟难以忍受的“折磨”后,终于崩溃了。
它在一阵剧烈的抽搐后,“砰”的一声,炸成了漫天的、漆黑的光雨。
陈空尘站在枝头,看着自己的战果,满意地拍了拍手。
“哼,小样儿,跟我斗?”
“看来效果不错,就是有点费药。下次得多配点。”
他转过身,准备接受“宠物们”的崇拜。
然后,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世界树下,所有的魔物,都保持着仰望天空的姿态,一动不动。
他们的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没有对圣主的崇拜。
只有一种……表情。
那是看到了某种超出理解范围、san值狂掉、精神错乱、世界观被彻底碾碎后,才会出现的、呆滞的、茫然的、混合着恐惧与荒诞的……痴呆表情。
仿佛一群看到了神明在用马桶搋子大战克苏鲁的原始人。
他们的脑子,已经彻底,宕机了。
整个空尘世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
魔物们的大脑,如同被那锅“超级农药”也给浇了一遍,彻底停止了运转。
他们毕生建立的、关于“大道”、“法则”、“战斗”、“尊严”的一切认知,都在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泼洒”中,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们设想过无数种圣主对抗天外邪魔的宏大场面。
或许是言出法随,一道神谕,让邪魔灰飞烟灭。
或许是凝聚整个世界的力量,化作创世之光,与黑暗同归于尽。
再不济,也该是一场惊天动地、法则碰撞、大道轰鸣的史诗级战争。
可他们看到了什么?
圣主……他……他用一根骨头棒子,在一个头盖骨里,搅和了一锅……东西。
然后,像一个站在阳台上往下泼洗脚水的暴躁大叔一样,把它……泼了下去。
然后,那个让他们感到绝望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天外邪魔……就被烫得嗷嗷叫,然后炸了。
这算什么?
这他妈的算什么啊?!
金石魔主呆呆地看着自己那根被圣主当做“搅拌棒”的手臂,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些五颜六色的、不可名状的粘稠液体。他感觉自己的“不朽”之道,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玷污。
巫妖长老的魂火,明灭不定。他感觉自己那高贵的“死亡法则”,好像被做成了一道……味道很冲的黑暗料理。
紫霄的嘴角,在微微抽搐。
她努力地,疯狂地,试图为圣主刚才的行为,找出一个合理的、符合其“至高无上”形象的解释。
“圣主……圣主此举,必有深意!”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他……他是在向我们展示一种全新的、我们无法理解的战斗方式!”
“他告诉我们,大道,并非只有宏大与庄严!将看似‘低等’的、‘污秽’的法则,以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方式组合起来,也能爆发出足以伤害‘天外邪魔’的力量!这……这是‘返璞归真’!是以‘毒’攻‘毒’!是以‘混沌’,对抗‘终结’!”
她越说,眼睛越亮,仿佛真的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
对!一定是这样!
圣主是在打破他们固有的、僵化的思维!
这哪里是“泼农药”?这分明是一场关于“大道应用学”的、生动无比的、现场教学!
被她这么一“点拨”,那些已经宕机的魔物们,渐渐地,眼神里恢复了一丝神采。
对啊!
圣主怎么可能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那看似粗鄙的行为背后,一定隐藏着我们无法窥探的无上真理!
我们觉得恶心,觉得混乱,那是因为我们的境界太低,无法理解那种“混沌之道”的伟大!
一瞬间,所有魔物看向那锅还剩下一点底的“农药”的眼神,都变了。
那不再是污秽之物。
那是“圣水”!是蕴含了“混沌克制论”至高神谕的“大道之汤”!
然而,他们的“悟道”,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天穹之上,那道裂缝,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撕裂开来!
“吼——!!!”
一声真正意义上的、充满了无尽愤怒与杀意的咆哮,从裂缝的另一端,传递了过来。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意志,而是实质的音波!
音波所过之处,空间如同破碎的镜子,寸寸断裂!世界树的枝干,成片成片地崩碎!无数修为较低的魔物,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神魂就被这声咆哮,直接震成了最原始的粒子!
那混沌海中的存在,被彻底激怒了!
被一个“野生世界”的“土著”,用一种如此“侮辱性”的方式击退,这是祂无法容忍的奇耻大辱!
祂不玩了。
祂要将这个该死的、长满了“带刺野草”的果园,连同里面的虫子,一起,彻底碾碎!
巨大的裂缝,几乎撕裂了半个天空。
整个世界,都在这股庞大的、不加掩饰的意志下,开始解体。
大地开裂,天空塌陷,法则之链,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随时都可能断裂。
这,才是“天外邪魔”真正的力量!
刚刚才重拾信心的魔物们,再一次,被打入了无底的深渊。
在绝对的、碾压性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任何“悟道”,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连紫霄的眼中,都流露出了一丝绝望。
她能感觉到,世界的本源,正在被撕裂。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一声充满了一个普通人被噪音骚扰后最纯粹愤怒的咆哮,压过了天外邪魔的怒吼。
陈空尘被那一声吼,震得耳朵嗡嗡响,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他看着那如同天塌地陷般的景象,彻底怒了。
“没完没了了是吧?先是长霉,然后是漏水,现在直接要拆家了?!”
“老子辛辛苦苦种的树,刚有点起色,你们就这么给我糟蹋?!”
一股源自一个老农、一个技术员、一个护士的干饭人最朴素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他看着天上那个越来越大的“窟窿”,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不就是个窟窿吗?老子给你补上!”
他转过身,对着下面那群已经吓傻了的“野生动物们”,发出了指令。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在他自己看来是工头的威严)。
“都别傻站着了!干活!”
他一指金石魔主:“你!那个最硬的!过来!当主梁!”
他又指向炎魔首领:“还有你!喷火的!当焊枪!给我把接口烧死了!”
他再指向巫妖长老:“那个冒鬼火的!你的力量不是能粘合东西吗?当‘结构胶’用!”
“还有你们!所有的!有一个算一个!”他的目光,扫过所有的魔物,“把你们最结实、最厉害、最有用的‘材料’,都给我拿出来!我们,要建一根柱子!一根能把天给我顶回去的柱子!”
他的话,简单,粗暴,充满了乡土气息。
但在这种末日般的景象下,却像是一道开天辟地的雷霆,劈醒了所有绝望的魔物。
圣主……没有放弃!
他要……补天!
他要带领他们,用他们自己的大道,去修补这个破碎的世界!
“遵……遵命!圣主!”
紫霄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回应。
这一刻,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绝望,都化作了一种破釜沉舟的、无比悲壮的狂热。
为圣主而战!为世界而战!
一场史无前例的、以整个世界为工地的“补天工程”,开始了!
“刚度不够!金石,你的‘镇压’之力再集中一点!别他妈跟个沙包一样,给我凝成金刚石!”陈空尘站在指挥的高点,大声咆斥。
金石魔主闻言,怒吼一声,将自己毕生对“坚固”的理解,毫无保留地,压缩、凝聚!他所化的那段主梁,瞬间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夺目的光芒,其硬度,超越了他一生中任何一个时刻。
“焊接点!温度不够高!炎魔,你是在用打火机燎毛吗?把你吃奶的劲儿都给我用上!”
炎魔首领双目赤红,将自己的“创生之火”催动到了极致,那金红色的火焰,几乎化作了纯白,将不同的“大道材料”,强行熔炼在一起。
“粘合!粘合得不均匀!巫妖,你的魂丝能不能搓得细一点?跟钢筋一样粗,有个屁用!我要的是渗透!是无孔不入!”
巫妖长老的魂火疯狂燃烧,亿万魂丝化作最微观的法则之线,将所有的大道,从本源层面,缝合、编织!
在陈空尘这个“总工程师”的、充满了各种“专业术语”和“粗鄙之语”的咆哮指挥下。
万千魔物,第一次,如此高效、如此心无旁骛地,将他们所有人的大道,所有人的力量,毫无保留地,贡献了出来。
以金石的“不朽”为骨!
以炎魔的“熔炼”为筋!
以巫妖的“缝合”为络!
以万千魔物的大道为血肉!
再以圣主那无处不在的“和谐”与“秩序”本源,作为最终的“粘合剂”与“总纲”!
一根巨大无比的、通天彻地的、闪耀着万千法则光辉的、仿佛凝聚了整个世界所有精华的“创世之柱”,在世界树的顶端,飞速成型!
而此刻,天穹的裂缝中,一只由纯粹的“终结”与“毁灭”构成的、无法形容其巨大的“手掌”,正缓缓地,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按了下来。
祂要一击,将这个让祂蒙羞的世界,彻底抹去。
“就是现在!”
陈空-尘的双眼,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所有人!给我——”
“顶!!!”
随着他一声令下。
那根凝聚了万千魔物所有希望与力量的“创世之柱”,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弹簧,猛然向上,暴射而出!
它的目标,不是去“堵”那个窟窿。
而是,带着整个世界的愤怒与决然,向着那只按下来的“毁灭之手”,发起了决死冲锋!
这是一场鸡蛋与石头的碰撞。
这是一场蝼蚁对神明的咆哮。
然而,下一秒。
“轰——!!!!!”
一声响彻了无数个次元的、无法想象的巨响,爆发了!
那根“创世之柱”,狠狠地,撞在了“毁灭之手”的掌心!
没有想象中的一触即溃。
那根由万千种“低等”法则,被一种“乡下土方法”强行捏合在一起的柱子,在接触到那至高无上的“终结”法则的瞬间,爆发出了一种……让天外邪魔都无法理解的、极致的“混乱”!
就像是用一万种不兼容的程序,去攻击一个完美的、至高的系统。
系统本身或许无法被摧毁。
但是,它……会“卡”。
会“蓝屏”!
那只“毁灭之手”,在半空中,猛地一顿!
金石的“不朽”,让它“抹除”的动作,出现了一丝延迟!
炎魔的“狂暴”,在它的法则内部,点燃了一丝不该存在的“热量”!
毒魔的“腐蚀”,如同病毒,开始侵蚀它纯粹的“概念”!
万千种驳杂、混乱、却又无比凝聚的法则,如同亿万只最顽强的蚂蚁,疯狂地啃食着巨象的身躯!
“啊——!!!”
一声充满了惊愕、痛苦、以及极度不可思议的咆哮,从裂缝后传来。
那混沌海中的存在,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被“卡住”了!
被一堆……“垃圾”给卡住了!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停滞瞬间。
“创世之柱”的顶端,在与“毁灭之手”的对撞和摩擦中,在万千法则的极限升华下,一颗小小的、却又无比璀璨的、仿佛蕴含了整个世界所有可能性的“果实”,悄然凝聚成型。
然后,在那只“毁灭之手”的掌心,轰然,引爆!
“轰隆!!!!!!”
这不是一场力量的爆炸。
而是一场……“信息”的爆炸!
万千种大道,万千种可能,万千种矛盾而又统一的法则,在这一瞬间,如同一个宇宙大爆炸的奇点,轰然展开,将无穷无尽的、混乱的“垃圾信息”,强行灌入了那只“毁灭之手”的“系统”之中!
那混沌海中的存在,只感觉自己的“意志”,被一股无法处理的、庞大的、混乱的信息洪流,狠狠地冲击了!
祂那永恒不变的、纯粹的“终结”意志,第一次,出现了……“宕机”。
祂的“手”,失控了。
那只巨大的手掌,在空中一阵剧烈的、无序的抽搐之后,猛地向后,狠狠地,一巴掌,抽在了自己打开的“裂缝”之上!
“啪!”
一声清脆得仿佛耳光的巨响。
那道巨大的、狰狞的裂缝,被祂自己失控的手,给……抽得粉碎!
漫天飞舞的空间碎片,如同绚烂的烟花,缓缓消散。
天空,恢复了平静。
那股足以压垮一切的恐怖意志,消失了。
世界,安静了。
陈空尘叉着腰,站在那根依旧屹立不倒、但已经光芒黯淡的“顶天柱”上,重重地喘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
“他娘的……总算……搞定了。”
“这豆腐渣工程,以后必须得加固。”
他转过身,看向地面。
所有的魔物,都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神魂耗尽,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如在梦中的、劫后余生的、混杂着狂喜与茫然的表情。
他们……赢了?
他们,在圣主的带领下,真的……把天外邪魔,给……打跑了?
陈空尘看着这帮累趴下的“野生动物”,心里还挺满意。
“不错,关键时刻还挺卖力。”
他正想说两句“收工”之类的话,却突然发现,“顶天柱”的顶端,那个刚刚引爆了“信息炸弹”的地方,竟然还留下了一点东西。
那是一枚只有拇指大小的、晶莹剔透的、仿佛由纯粹的光构成的果实。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内部,仿佛有亿万星辰在生灭。
“咦?还有个漏网之鱼?”
陈空尘好奇地伸出手,将那颗果实,摘了下来。
他看着这颗小巧玲珑、漂亮得不像话的果子,忍不住嘀咕道:
“忙活了大半天,就结了这么个小不点?”
“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