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紫霄的脑中，将这个刚刚诞生的、发音古怪的词汇，与眼前这只一人多高、正亲昵地蹭着圣主手掌的灰黑色果冻状生物，对应了起来。
这个名字，听起来……毫无杀伤力，甚至有些亲切。
可刚刚，就是这个“小灰”，在短短半天之内，从人头大小膨胀成了一座肉山，吞噬法则，分解万物，散发出的混沌气息，让在场的所有魔主都感到神魂战栗，连与之对抗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现在，它却在圣主轻轻一拍之下，从一个失控的灾厄，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宠物？
周围的魔物们，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
他们的思维模式，在今天之内，经历了“震惊-颠覆-重塑-再颠覆-再重塑”的无限循环之后，已经进化到了一种全新的境界——“圣主所为，必有深意；我若不解，是我太低”。
“都愣着干什么？活都干完了？”陈空尘转过身，看着那一张张呆滞的、奇形怪状的脸，皱了皱眉。
他觉得这帮野生动物的智商，可能真的存在某种集体性的缺陷。
“那个……圣主……”金石魔主壮着胆子，往前挪了一步。他刚刚从深渊裂谷中化作山脉，又在陈空尘的示意下恢复了原状，此刻身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气息。他指着那只名叫“小灰”的巨型果冻，小心翼翼地问道：“此物……‘小灰’，当真……要与我等共处？”
他问出了所有魔物的心声。
与这样一个能以法则为食的怪物共处，就像是让一群绵羊，和一只披着羊皮的、随时可能露出獠牙的宇宙凶兽，住在同一个羊圈里。这太考验魔物的心脏承受能力了。
陈空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不然呢？难道还给它单独盖个房子，八抬大轿请进去？”他没好气地说道，“它是工具，你们是劳动力，以后要协同作业的，当然要好好相处。”
工具……劳动力……协同作业……
这几个词，再次被魔物们的大脑高速处理，并自动升华。
“我明白了！”紫霄的眼中，再次亮起了恍然大悟的光芒。
她上前一步，对着众魔解释道：“圣主的意思是，‘小灰’，是我等未来修行道路上，不可或缺的‘磨刀石’！它代表了世界的‘混沌’与‘归无’，而我等，则代表了世界的‘秩序’与‘存在’！圣主让我们与之共处，是希望我们，在与‘混沌’的日常接触中，时时刻刻警醒自身，磨砺自己的大道，在对立与共存中，寻找到更高层次的‘和谐’！”
“原来如此！”
“圣主用心良苦啊！”
众魔再次被这番解读所折服，看向“小灰”的眼神，也从单纯的恐惧，变成了混杂着敬畏、警惕和一丝丝……跃跃欲试的复杂情绪。
这可是圣主亲手创造的“陪练”！
陈空尘听着紫霄的“同声传译”，嘴角抽了抽。
磨刀石？还和谐？这女的怎么戏这么多？
他懒得再跟这帮脑回路清奇的家伙解释，摆了摆手，自顾自地走回了之前调配“农药”的那个巨大的头骨“碗”边。
那里面，还剩下不少黑乎乎、黏糊糊的药剂残渣。
这些东西，蕴含着巫妖的死亡、毒魔的凋零、史莱姆的粘合、生命之泉的创生……数十种顶级魔物最本源的法则之力，互相冲突，互相纠缠，形成了一种极不稳定的能量混合物。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这玩意儿，就是最可怕的“剧毒废料”，一旦泄露，足以让方圆百里的法则都陷入长久的紊乱和凋零。
“小灰，过来。”陈空尘对着那只果冻招了招手。
“咕叽。”
小灰应了一声，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灰色的流光，瞬间就出现在了陈空尘的脚边，还讨好似的蹭了蹭他的裤腿。
“把它吃了。”陈空尘指了指那头骨碗里的残渣，下达了命令。
这个举动，让所有刚刚建立起“陪练”心态的魔物们，心脏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圣主……这是要干什么？
那碗里的，可是诞生出“小灰”的“母体神药”啊！
现在，他要让“小灰”，反过来，吞噬掉自己的“母亲”？
这……这又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教诲？
所有魔物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那个头骨碗和那只灰色的果冻。
小灰似乎也感受到了那碗里东西的“不同寻常”。那里面，有它诞生的“源头”的气息。它庞大的身体，对着那碗残渣，伸出了一根探索性的触手。
当触手接触到那黑色黏稠液体的瞬间。
“滋啦——！！！”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暴到极点的能量风暴，轰然爆发！
那不再是单纯的法则冲突，而是数十种本源大道，在接触到“小灰”这个“混沌熔炉”后，被瞬间点燃、引爆！
赤、橙、黄、绿、青、蓝、紫……无数种代表着不同法则的光芒，从那小小的头骨碗中冲天而起，交织成一道混乱的、撕裂空间的能量光柱！
光柱之中，仿佛有巫妖在咆哮，有炎魔在怒吼，有毒龙在嘶鸣！
仅仅是逸散出的一丝气息，就让周围的魔主们感到自己的大道在颤抖、在哀鸣，仿佛随时都会被那混乱的能量洪流所同化、撕碎！
“不好！快退！”
有魔主惊恐地大叫，身形暴退。
然而，就在这能量风暴即将彻底失控，席卷整个世界的瞬间。
只见那只名叫“小灰”的果冻，庞大的身体猛地一涨，像是一张从天而降的灰色幕布，瞬间就将整个头骨碗，连同那道冲天而起的能量光柱，一口……吞了下去！
“咕嘟。”
一声轻响。
仿佛是人喝水时，喉结滚动的声音。
然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那毁天灭地般的能量风暴，消失了。
那撕裂空间的法则光柱，不见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只有那只灰色的果冻，身体表面，流过一丝丝转瞬即逝的、五彩斑斓的流光，肚子还满足地、有节奏地起伏了两下，像是吃饱了打了个嗝。
所有魔物，都石化了。
他们张着嘴，瞪着眼，神魂一片空白。
如果说，之前圣主一巴掌“拍”服小灰，展现的是“秩序”对“混沌”的绝对掌控。
那么现在，小灰一口吞掉“万法之源”，展现的，就是“混沌”对“万法”的绝对……“消化能力”！
“圣主……他……他是在向我们展示……”紫霄的声音，干涩而沙哑，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是在向我们展示，‘混沌’的真正用法！”
她的眼中，已经不再是狂热，而是一种近乎于悟道般的、深邃的明澈。
“我等之前，只知晓以自身大道，去战斗，去毁灭，去创造。但大道本身，亦有其‘极限’与‘属性’。而‘混沌’不同！它没有属性，便是它最大的属性！它可以容纳一切，吞噬一切，转化一切！”
“圣主创造‘小灰’，又当着我们的面，喂养它，驯服它……他不是在制造一个工具，他是在为我们……开辟一条全新的、前所未有的……修行之路啊！”
“掌控混沌，驾驭混沌，利用混沌！这……这才是凌驾于万道之上的……终极之道！”
轰隆！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魔主的心头。
是啊！
他们一直以来，都在自己的“道”里打转，追求更深，更广，更强。
金石魔主追求极致的“不朽”，但再不朽，也怕被“寂灭”克制。
炎魔首领追求极致的“熔炼”，但再狂暴，也会被“绝对零度”熄灭。
万物相生相克，这是法则的铁律。
但今天，圣主向他们展示了一种“规则之外”的力量。
一种，可以“吃掉”所有规则的力量！
如果……如果他们也能领悟一丝丝“混沌”的真意，哪怕只是学会如何引导它，利用它……
那他们的实力，将会发生何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瞬间，所有魔物看向“小灰”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看“怪物”，也不再是看“陪练”。
那是在看……一部活生生的、会走路的、由圣主亲手编写的……“无上道典”！
陈空尘可不知道这帮家伙又脑补了什么年度大戏。
他看着“小灰”干脆利落地处理掉了“有毒废料”，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不错，胃口挺好，不挑食。”他像个老父亲一样，欣慰地拍了拍小灰那Q弹的身体，“以后果园里的垃圾分类，就都靠你了。”
处理完最大的污染源，陈空尘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背着手，继续在自己的“果园”里巡视。
大地基本被填平了，植被也覆盖上了，世界树的断枝也被“消毒焊接”了。
整个世界，就像一个刚刚做完大手术的病人，虽然命是保住了，但处处都透着一股“元气大伤”的虚弱感。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杂着邪魔残骸的“虚无”气息和之前战斗余波的“法则粉尘”。
陈空尘吸了吸鼻子，皱起了眉头。
“空气质量不行啊。”他自言自语道，“粉尘太多，还夹杂着有害气体，这会影响作物进行光合作用的。”
作为一个现代农夫，他深知环境对作物生长的重要性。
必须得想办法，搞个“空气净化”。
他的目光，开始在那群“野生动物”里扫来扫去，像是在挑选合适的工具。
“那个……会刮风的，有没有？”他问道。
话音刚落，一个由无数青色气流组成的、身形飘忽的魔主，一步跨出，恭敬地行礼。
“禀圣主，吾乃‘天风主宰’，执掌‘风’之大道。”
“哦，风系的。”陈空尘打量了他一下，“风力够大吗？”
天风主宰傲然道：“吾一念，可起‘九天罡风’，吹熄星辰；一怒，可化‘灭世风暴’，撕裂大陆。”
“行了行了，别吹牛了。”陈空尘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不要你吹熄星辰，也不要你撕裂大陆。我问你，你会不会那种，温柔的，能把灰尘都卷起来，但又不会把树吹倒的风？”
“啊？”天风主宰愣住了。
温柔的风？
他的大道，向来都是以“狂暴”、“锋锐”、“无孔不入”而著称的。温柔？那是什么？
“就是空气净化器，懂不懂？”陈空尘看他一脸茫然，只好换了个说法，“你看现在空气里这么多灰，你用你的风，把整个世界的空气，都给我‘过滤’一遍。把脏东西都卷走，留下干净的。能做到吗？”
“过滤”整个世界的空气？
天风主宰感觉自己的大道，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这比让他掀起一场灭世风暴，要难上无数倍！
那需要对“风”的掌控，达到一种入微到极致的、神乎其神的境界！
“圣主……这是在点化我！”天风主宰瞬间明悟，激动得浑身气流都在颤抖。
圣主，是嫌他的“风”，太过粗糙，太过狂暴，只有“毁灭”之能，而无“生养”之功！
圣主，是要借此机会，让他领悟“风”之大道的另一面——“净化”与“循环”！
“遵命！属下……愿为圣主，涤荡尘埃！”
天风主宰再无犹豫，对着陈空尘深深一拜，随即冲天而起。
他悬浮于世界之巅，闭上了眼睛，整个身心，都沉浸到了对“风”的全新感悟之中。
不再是追求速度与力量。
而是追求……“温柔”。
他开始尝试着，将自己的神念，化作亿万道微不可见的、比发丝还要纤细无数倍的微风。
这些微风，不再是利刃，而是像母亲温柔的手，轻轻拂过大地的每一寸角落，拂过世界树的每一片叶子。
它们所过之处，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法则粉尘”和“虚无残骸”，被精准地、轻柔地，从正常的空气中“剥离”出来，然后被另一股回旋的风，卷向高空。
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精密的空气循环系统。
污浊的空气被吸入，净化，然后，清新的空气被缓缓呼出。
所有魔物，都感觉到，呼吸，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
那种弥漫在天地间的、压抑的、混乱的气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天空，变得更加湛蓝。
视野，变得更加清澈。
连带着他们的神魂，都仿佛被洗涤了一遍，变得清明而宁静。
而在高空中，天风主宰收集起来的那些“污染物”，已经汇聚成了一团巨大无比的、灰黑色的“垃圾云”。
“圣主，这些……污秽之物，该如何处置？”天风主宰恭敬地请示。
陈空尘抬头看了一眼那团巨大的“垃圾云”，满意地点了点头。
“干得不错，效率很高嘛。”
他转头，看向了脚边正在发呆的“小灰”。
“看到没，饭来了。”
“咕叽！”
小灰欢快地叫了一声，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张开它那无形的大嘴，对着那团比它身体大上百倍的“垃圾云”，猛地一吸。
“呼——”
如同长鲸吸水。
那团足以污染一个小世界的“法则废料”，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被小灰吞噬得一干二净。
吃完之后，它还意犹未尽地在天上转了两圈，然后又屁颠屁颠地飞回了陈空尘的脚边。
天风主宰，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领悟了全新的大道，才将这些污染物收集起来。
结果，只是给那个果冻，送了一份“开胃小菜”？
他再看向小灰的眼神，已经不再是警惕和敬畏。
而是一种……看“同事”的眼神。
原来……我们都是圣主手下的……“清洁工”？
只不过，我负责“扫地”，它负责“吃垃圾”。
一种奇妙的、革命同志般的友谊，在他心中，悄然萌生。
陈空尘看着焕然一新的世界，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了，危房加固了，垃圾清理了，空气净化了。
接下来，就该进行最重要的工作了。
他看着这片广袤的、修复一新、但却光秃秃的大地，一种属于农夫的、最原始的冲动，涌上了心头。
这么好的地，可不能闲着。
得种点什么。
种点什么？
这个问题，在陈空尘的脑海中盘旋。
他巡视着自己的“果园”。
核心作物，是那棵通天彻地的“世界树”。这棵树现在虽然看起来元气大伤，但根基已稳，世界轴心也重塑了，只要慢慢调养，恢复是迟早的事。
但是，一个健康的生态系统，不能只有一种植物。
“单一种植，容易引发大规模的病虫害，而且不利于土壤肥力的保持。”陈空尘的脑中，浮现出《现代农业科学管理》的章节内容，“必须实行‘间作套种’，增加生物多样性。”
他需要一些别的“作物”。
比如，一些能固氮的豆科植物，可以改良“土壤”。
一些能开花的蜜源植物，可以吸引“授粉昆虫”，有助于世界树的“开花结果”。
还需要一些低矮的草本植物，作为地被，可以防止水土流失，保持地表湿度。
他的想法很美好，计划也很科学。
但问题是……
“种子呢？”
陈空尘犯了难。
这个世界，除了那棵孤零零的世界树，和一群奇形怪状的“野生动物”外，他连一根杂草都找不到。
整个世界，在经历了“格式化”和“重装”之后，变得异常“干净”，干净到了一片荒芜。
他总不能指望这群魔物，自己变出种子来吧？
陈空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群正用无比崇敬的眼神看着他的魔物身上。
他看到了一群花魔、树妖、藤妖。
“喂，你们几个。”他指着那群植物系的魔物，“你们……能结种子吗？”
此言一出，那群植物系魔物，全都愣住了。
圣主……再问我们，能不能……结种子？
这是什么意思？
一名修为最高、本体是一株“九幽冥花”的花魔女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躬身道：“回禀圣主，我等之繁衍，或以根系蔓延，或以分株化形，或以精魄转生……若圣主所言之‘种子’，是指蕴含我等生命本源的‘道种’，我等……自然可以凝结。”
说着，她伸出洁白的手掌，掌心光芒一闪，一枚通体漆黑、表面有着紫色魔纹、散发着浓郁“死亡”与“魅惑”气息的、菱形晶体，缓缓浮现。
“圣主，此乃吾之‘冥道之种’，植入大地，可化生一片‘九幽花海’，任何踏入其中的生灵，其灵魂都将被永世奴役。”
陈空尘看着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种子”，眼角狠狠一抽。
“停！停！我不要这个！”他赶紧摆手。
开什么玩笑！
在他的果园里种这种东西？
这是种地还是建乱葬岗？
“我要的是……普通的种子！”陈空尘努力地形容着，“就是那种，种下去，能长出……芽，能开花的，能结豆子的，能长成一片草坪的……那种正常的植物！”
正常的植物？
所有魔物，都陷入了沉思。
对于他们这些生来就执掌着某种极端法则的生物而言，“正常”这个词，本身就非常不正常。
什么是正常？
不带“死亡”属性？不带“剧毒”属性？不带“熔炼”属性？
那……那还有什么意义？
看着这帮家伙一脸“我们不懂”的表情，陈空尘绝望了。
他意识到，跟这群“文盲”讲“生物多样性”，是对牛弹琴。
求人不如求己。
“行了行了，都一边待着去，别打扰我。”他挥了挥手，把所有魔物都赶到了一边。
他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没有种子，那……我就自己“造”一个！
陈空尘蹲下身，从地上捻起一撮泥土。
这泥土，在金色道韵的滋养下，已经变得非同凡响，每一粒都蕴含着厚重的“承载”之力。
“首先，得有个模型。”
他的脑海中，开始努力地回忆。
他想起了小时候，在乡下田埂上，最常见的一种植物——蒲公英。
那小小的、带着白色绒毛的种子，随风飘散，落地生根，生命力极其顽强。
“就它了！”
陈空尘决定，先从最简单的开始。
他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掌心。
他想象着，一枚蒲公英种子的模样。
那小小的、纺锤形的种身，那顶端伸出的、洁白的、伞状的冠毛。
他将自己对“生命”、“成长”、“繁衍”这些概念的、最朴素的理解，都灌注到了这个想象之中。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这个“世界之主”，以如此专注的精神，去“想象”一种“存在”时。
整个世界，都在响应他的意志。
他掌心的那撮泥土，开始无声无息地分解，化作了最本源的“物质微粒”。
周围空间中，那无处不在的、属于这个世界的“本源信息流”，如同受到了召唤的潮水，疯狂地向着他的手掌汇聚而来。
“秩序”法则，构建出这枚种子的“基本结构”。
“和谐”法则，平衡着种子内部的“能量配比”。
那枚被他吃掉的“创世道果”中，蕴含的、属于万千魔物的驳杂大道信息，此刻也成了他可以随意调用的“素材库”。
他需要“坚韧”，便从金石魔主的道中，抽取一丝。
他需要“生机”，便从生命之泉的道中，抽取一丝。
他需要“轻盈”，便从天风主宰的道中，抽取一丝。
……
这一切，都在他的潜意识中，以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方式，自动进行着。
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创造”一枚蒲公英种子。
而世界，则在以最高规格，响应着“主”的愿望。
远处的魔物们，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看到，圣主蹲在地上，闭着眼睛，神情专注，仿佛陷入了某种创世前的沉思。
然后，他们看到，无穷无尽的、肉眼看不见的法则之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同一道道璀璨的星河，没入圣主的掌心。
那片空间，开始微微扭曲，仿佛有什么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至高无上的“奇迹”，即将诞生。
“天啊……”紫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会因为过度激动而惊呼出声，“圣主……他……他这是在……‘无中生有’！”
“这才是真正的‘创造’！”金石魔主的声音，都在颤抖，“不是基于自身大道的‘演化’，而是直接从世界本源之中，定义一种全新的‘存在’！”
所有魔物，都感觉自己的神魂，在这一刻，仿佛被升华了。
他们有幸，亲眼见证，一位真正的“创世神”，在他们面前，展露他那匪夷所思的、造化万物的无上权能！
终于，陈空尘睁开了眼睛。
他摊开手掌。
一枚“种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那是一枚……无比美丽的“种子”。
它的主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如同羊脂白玉般的质感，表面流淌着淡淡的金色神文，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古老的秘密。
而在它的顶端，生长的，不是白色的绒毛。
而是一顶由纯粹的光线编织而成的、如同星云般璀璨绚烂的、小小的华盖。那华盖之上，有亿万个微小的光点在明灭，每一个光点，都仿佛是一个初生的世界。
它散发出的气息，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充满“希望”与“新生”，让所有闻到这股气息的魔物，都感觉自己的生命层次，仿佛都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进化。
陈空尘看着自己手里的这玩意儿，也愣住了。
“我靠……我只是想要个蒲公英种子，怎么搞出个舍利子来了？”
这东西，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啊！
这华丽的特效，这高级的质感……这玩意儿种下去，真的能长出蒲公英吗？
“算了，来都来了，试试吧。”
他抱着一种“来都来了”的心态，随便在地上刨了个坑，把这枚华丽得不像话的“种子”给埋了进去，然后又盖上了土。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站起身，期待着它能赶紧发芽。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那枚“道种”，在被埋入大地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世界核心的嗡鸣，猛然响起！
以那枚种子为中心，方圆百里的地面，所有的生机，所有的法则，所有的能量，都在这一瞬间，被一股无可抗拒的、霸道至极的吸力，疯狂地抽离！
刚刚才覆盖上地表的那些藤蔓和绿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变黄、化作飞灰！
刚刚才被金石魔主弥合的大地，其蕴含的“厚重”之力，被抽走，地脉开始变得脆弱！
就连空气中，由天风主宰刚刚净化过的、游离的元素能量，都形成了一道道细小的龙卷，疯狂地灌入那片土地！
大地，在颤抖！
空间，在哀鸣！
这枚由圣主亲手创造的“种子”，它需要的“养分”，实在是太庞大了！
它不是在“吸收”养分。
它是在“掠夺”！它在吞噬这个世界的一切，来供养它自己的诞生！
“轰！”
地面猛然炸开！
一株通体由光芒构成的、圣洁到极点的、翠绿色的嫩芽，破土而出！
它出现的瞬间，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纯粹的“生命”与“希望”的法则波动，席卷开来。
这股波动，是如此的圣洁，如此的美好。
但对于这个刚刚修复、还很虚弱的世界而言，这股过于“美好”的法则，就像是一剂超剂量的猛药，直接注入了一个体虚病人的血管！
“咔嚓……咔嚓……”
周围的法则之链，因为无法承受这股过于“高级”的法则冲击，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不好！”紫霄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终于明白了！
圣主创造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植物！
那是一个……“神”的雏形！
一个以“生命”与“希望”为神职的、全新的神祇！
但是，这个新生的世界，根本就供养不起一尊“神”的诞生！
这株神圣的嫩芽，正在以一种最温柔的方式，杀死这个世界！
魔物们全都慌了。
他们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圣主，要创造出这样一个……会毁掉他自己刚刚拯救的世界的……“美丽灾难”？
这……难道又是某种考验？
可这次的考验，代价也太大了吧！
而此刻的陈空尘，也已经完全傻眼了。
他看着那株正在疯狂吸取“地力”、导致周围一片寸草不生的“超级嫩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操！我造出个‘植物界抽水泵’出来了！”
“这是什么品种的‘癌细胞’啊！”
作为一个老农，他看到这种“霸王庄稼”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敬畏，也不是恐惧。
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愤怒！
“反了你了！”
陈空尘怒吼一声，撸起袖子，大步流星地就冲了上去。
“敢在我的地里抢肥料！看我不给你拔出来！”
他伸出双手，抓住了那株光芒万丈、神圣无比的嫩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猛地向上一拔！
一场凡人农夫的“除草”行动，与一场关乎世界存亡的“弑神”之战，就以一种无比荒诞的形式，同时上演了。
当陈空尘的手，握住那株光之嫩芽的瞬间，他感觉到了一股难以想象的、坚韧的力量。
那感觉，不像是握住了一株植物的茎秆，倒像是握住了一根深深扎根于星球核心的、由金刚石铸成的柱子。
“嘿呀！”
他憋红了脸，手臂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用上了经典的“拔萝卜”姿势，全身的力气都汇聚于腰腹，猛地向后一仰。
“给……我……起！”
而在所有魔物的眼中，他们看到的，是另一番惊天动地的景象。
他们看到，圣主那看似平凡的身躯，在握住那株“神之芽”的刹那，爆发出了一股与整个世界共鸣的、至高无上的“主宰”意志！
他的身后，仿佛浮现出了一尊横贯天地的、模糊不清的巨人虚影。
那巨人，就是这个世界本身！
而那株破土而出的“神之芽”，也毫不示弱。
它感受到了来自“父神”的“否定”，它那纯粹的、新生的“生命”与“希望”的法则，化作了最狂暴的防御！
“嗡——！！！”
一道翠绿色的、蕴含着无尽生机的神圣光环，从嫩芽的根部猛然扩散开来，狠狠地撞向了陈空尘！
这股力量，足以让任何一位魔主，在瞬间被那庞大的生命信息撑得神魂爆裂，大道消融。
然而，这道神圣光环，在接触到陈空尘身体的刹那，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墙壁。
那是由“秩序”与“和谐”编织成的、属于世界之主的“绝对领域”。
光环，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陈空尘只是感觉，拔这根“草”的时候，好像有一阵暖风吹过，还挺舒服的。
“好家伙，根扎得还挺深！”
他一次没拔动，非但没有放弃，反而激起了好胜心。
他就不信了，自己一个专业的农夫，还治不了一根小小的杂草！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双腿扎稳马步，深吸一口气，准备进行第二次尝试。
而这一幕，落在紫霄等一众“高端解说员”的眼中，又被赋予了全新的、无比深刻的含义。
“你们看！你们看！”紫霄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她指着场中那一人一芽的对峙，对身边的魔物们进行着“现场教学”。
“圣主，他完全可以直接以无上神力，将这‘神之芽’彻底抹去！但他没有！”
“他选择了用最原始、最质朴的方式，去‘拔’它！”
“你们还不明白吗？！”
“圣主这是在向我们展示‘道’的真谛！创造与毁灭，本就是一体两面！他亲手创造了‘生命’，现在，又要亲手将其‘收回’！这不是否定，这是一种‘修正’！是一种为了整个世界‘生态平衡’而进行的、必要的‘修剪’！”
“就如同一个园丁，他种下了一棵树，但如果这棵树长得太过茂盛，遮蔽了所有阳光，吸干了所有养分，那么，为了花园里其他的花草，园丁就必须修剪它的枝叶，甚至……将它移除！”
园丁？花园？
这两个词，如同闪电，劈开了所有魔物脑中的迷雾。
他们之前还在纠结，圣主为何要创造一个“毁灭者”。
现在，他们懂了！
圣主，从始至终，都不仅仅是一个“创世神”。
他是一位……“世界园丁”！
他修复世界，是“整理花园”。
他创造小灰，是“制造工具”。
他现在创造又试图拔除这株“神之芽”，是在进行“园艺修剪”！
这……这才是“圣主”这个名号的真正含义！
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而是一位亲力亲为、为了整个世界的“健康”与“和谐”而辛勤劳作的、最伟大的……农夫！
一瞬间，所有魔物对陈空尘的崇拜，从一种对“神明”的敬畏，升华到了一种对“道”本身的、更深层次的理解与仰慕。
他们看向陈空尘的眼神，不再仅仅是狂热，更多了一种发自内心的……亲近感。
原来，圣主所行之事，并非那么高深莫测，而是如此的……脚踏实地。
“嘿！”
就在众魔集体悟道的时候，陈空尘又使了一次劲。
这一次，他用上了技巧。
他没有硬拔，而是双手握住嫩芽，开始左右摇晃。
“松动松动！先把土给我松动了！”他嘴里念念有词，这是他从老一辈那里学来的对付顽固杂草的技巧。
他的每一次“摇晃”，在法则层面，都引起了剧烈的震荡。
整个世界的大地脉络，都在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晃。
那株“神之芽”扎根于法则之中的根须，开始出现了松动。
“咔嚓！”
一声清脆的响声，从地底深处传来。
那是最粗的一根主根，被摇断了！
“神之芽”发出一声无声的悲鸣，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有戏！”
陈空尘眼睛一亮，正准备一鼓作气，将它彻底拔出来。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这玩意儿的反抗之力，似乎越来越弱了。
他低头一看，只见那株嫩芽的根部，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了一团……灰黑色的、果冻一样的东西。
是小灰！
原来，就在陈空尘跟这株“神之芽”角力的时候，小灰这个“专业垃圾处理器”，已经悄悄地、顺着陈空尘刨开的土坑，钻了下去。
它没有去攻击那光芒万丈的嫩芽本身。
它选择了攻击……根部！
对于小灰这个“混沌”的聚合体而言，那株“神之芽”所散发出的、纯粹的“生命”与“希望”的法则，就是宇宙间最顶级的美味佳肴！
此刻，它正像一只巨大的章鱼，用无数灰黑色的触手，死死地缠绕住“神之芽”那如同光纤般璀璨的根系，张开它那无形的“嘴”，疯狂地、大口大口地吞噬着。
那由纯粹生命法则构成的根须，在小灰的“吞噬”面前，就像是热刀下的黄油，毫无抵抗之力，迅速地消融、分解，被转化成小灰成长的养料。
“神之芽”的所有力量，都来自于它的根系。
根系被吞噬，它的力量，自然也就飞速地流逝。
“我靠！小灰！干得漂亮！”
陈空尘又惊又喜。
他没想到，自己养的这个“有机肥发酵姬”，居然还有“除草”功能！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加把劲！今晚给你加餐！”
他大吼一声，算是给小灰加油打气。
得到了“主人”的鼓励，小灰吞噬得更加卖力了。
它那灰黑色的身体，都因为吸入了过多的、高纯度的生命能量，而开始微微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圣洁的翠绿色光晕。
此消彼长之下，“神之芽”的反抗，终于彻底崩溃。
陈空尘感觉手中一松。
“起！”
他猛地向后一倒，终于，将那株已经光芒黯淡、奄奄一息的“神之芽”，连根拔起！
当“神之芽”脱离大地的瞬间，它那光芒构成的身体，迅速地瓦解，化作了漫天的、翠绿色的光点，最后，被紧随而来的小灰，一口吸得干干净净。
一场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神祇诞生”事件，就这么，被一个“农夫”和他的“除草工具”，给轻松解决了。
陈空尘一屁股坐在地上，擦了擦额头的汗，长出了一口气。
“呼……真他娘的累。”
他看着那片被吸干了“地力”，变得一片焦黄的土地，心有余悸。
“这下可得长记性了。自己造种子，风险太高，这玩意儿比转基因还可怕。”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搞这种“科研”了。还是得想办法，找点“原生”的、安全的种子才行。
而另一边，小灰在吃掉了整株“神之芽”后，整个身体，都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它不再是纯粹的灰黑色。
它的身体内部，仿佛多出了一道道翠绿色的、如同叶脉般的纹路。
它那混沌、归无的气息之中，竟然隐隐多了一丝……“生”的气息。
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分解者”。
它进化了。
变成了一个能够“分解”并“转化”生命能量的、更高级的……“生态循环处理器”！
它晃晃悠悠地飘到陈空尘身边，亲昵地蹭了蹭他，然后，“噗”的一声，从身体里，排出了一小团……东西。
那是一小团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翠绿色的……泥土。
这泥土，比这个世界任何地方的土壤，都要肥沃一万倍！
这是“神之芽”被小灰“消化”后，排出的……精华！
是真正的“神之沃土”！
陈空尘看着地上那一小撮绿色的、看起来就很有营养的“肥料”，眼睛猛地亮了。
“好家伙！”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团沃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让他感觉浑身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这……这简直是顶级有机肥啊！”
他看着小灰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会下金蛋的母鸡，充满了惊喜与赞赏。
“不错！不错！小灰，你现在不光是垃圾桶，还是个肥料制造机了！”
他兴奋地拍了拍小灰的身体。
而远处的魔物们，已经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完整地、深刻地，烙印在了自己的神魂之中。
圣主演示了“创造”。
圣主演示了“修剪”。
圣主演示了“工具”的正确用法。
最后，圣主还向他们展示了，毁灭之后，并非终结，而是可以转化为……新的“生机”！
“循环……”紫霄喃喃自语，眼中是无尽的震撼，“这才是圣主想要告诉我们的、真正的‘和谐’！万物并非对立，而是一个完整的、生生不息的……循环！”
从创造，到失控，到修剪，再到转化……
今天这一堂“园艺课”，让所有魔物对“道”的理解，都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们看向陈空尘的背影，那道背影，在他们眼中，已经与整个世界，与那无上的大道，彻底融为了一体。
陈空尘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果园”，又看了看手里这捧“顶级肥料”，叹了口气。
“唉，万里长征，这才走了第一步啊。”
“肥料是有了，可种子……到底该上哪儿找去呢？”
一个全新的、无比现实的问题，摆在了这位“世界园丁”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