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语调无绪,清冷得好似沿着虚掩窗角吹进来的些许晚风。
“但这是欺君啊!”于公公愤愤不平。
“然后呢?”睿王语调依旧平静,未被牵动,“父皇知晓后,要不要治苏学士的罪?”
于公公一愣——苏学士虽不算皇上的左膀右臂,但也是朝中重臣,少了这样的重臣,自然是皇上的损失。
睿王,“苏学士对父皇忠心不二,而父皇不得不降罪苏学士后,是痛快、还是遗憾?会不会一怒之下,将揭开这没必要伤疤之人,悉数严惩?”
“苏学士是欺君!骗了皇上,还忠心不二?”于公公火气又冒了出来。
睿王面前桌案的一角,叠了一些卷宗。
他拿起一本翻开,“那你说,安掌印可有隐瞒、欺骗父皇的地方?例如收一些官员贿赂,有意无意提起官员的名字,引父皇注意。”
安掌印,是承昌帝身旁的大太监。
“啊,这……”于公公支支吾吾,“王爷英明,肯定是有的。”
“你我都知的事,你觉得父皇是否知晓。”
“……皇上英明神武,定心知肚明。”
“父皇为何不治安掌印的罪?”
“……因为安掌印只是借机捞一些银两,但总的来说,是对皇上忠心耿耿,”
于公公一拍大腿,“哎呀,奴才被王爷带沟里!现在不是追究苏学士是否欺君的时候,是我王爷!王爷您吃亏了啊!”
睿王见于公公终于反应过来,从文书上抬头,揶揄地看了一眼,“本王哪里吃亏了?难道苏花好是嫡、苏月圆是庶?”
“……那当然不是,两人都是嫡女,是孪生姐妹。”
“苏月圆容貌不如苏花好?”
“……也不是,苏二小姐容貌远在苏大小姐之上。”
“既然苏月圆样样高于苏花好,本王哪里吃亏了?”
“啊,这……”于公公再次被王爷绕糊涂了,“不是……但……这对吗?明明定亲的是苏家大小姐,但送来的是苏家二小姐,他们凭什么戏耍王爷,戏耍皇上?”
睿王摆了摆手,“你下去,自己找个地方鬼打墙,别来扰本王。”
说完,眼神专注,开始分析资料起来。
于公公叹了口气——王爷自幼天赋异禀、勤奋好学、聪明能干、做事严谨、待人宽厚……所有好词汇用在王爷身上都不为过。
上,被皇上器重宠爱;中,被群臣爱戴;下,被百姓拥护。
世人都说,人无完人?
世人却都认为,睿王是完美的!
但只有他,觉得这样不对——一个人,怎么能没有七情六欲呢?
下属做错事,王爷不怒,能救就救,救不了就送相关部门公事公办。
皇上安排的任务,哪怕多到连新年当天都回不了京城,王爷依旧照单全收。
王爷的一些政绩,被太子、三皇子等人偷偷抢去邀功,还是当着王爷的面。王爷从不拆穿,过后也不再提。
苏大小姐本不符合王爷对未来王妃的要求,但其天天讨好刘贵妃,刘贵妃自大专政,硬要王爷娶苏大小姐,王爷同意。
如今,明明是苏大小姐求来的婚,大婚前一天又不肯嫁,与二小姐换婚,王爷依旧不为所动。
这对吗!?
王爷不气,他这太监都要气死了!
于公公几次欲言又止,但见王爷只专注公事,不再理他,最后只能怏怏地退了出去,如霜打的茄子。
他走出驿站,来到大门口。
一阵晚风吹来,将于公公吹得心凉。
他当然知道,王爷并非脾气好,而是不在乎罢了。
他伺候着王爷长大,这么多年,硬是看不出王爷喜欢什么、执着什么。
没有七情六欲的人,会快乐吗?
他想让王爷快乐,他恨自己是个废物!
……
……
五月的风最是温软,卷着廊下蔷薇的甜香,漫过王府的朱漆回廊。
锦绣院院子里,摆满了花匠精心培育的各种花卉,只留中间两条青石板小路,供人行走。
花卉之间,又有几口方缸,
铜钱大的嫩荷叶撑在水面,下面有几尾金鲤游动,尾鳍扫过,漾开一圈圈细浪。
屋檐下的台子也被木匠延长,台子上摆了躺椅,妙龄女子悠闲地躺在上面,慢慢摇着。
因为台子是延长的,所以一半在檐下、一半在檐外。
于是,女子也是上半身在屋檐内、遮着阳光;下半身在屋檐外,晒着太阳。
这还没完,
女子下半身裙摆撩起,丝绸裤管也卷起,露出两条又白又细、笔直修长的双腿。
不仅露腿,还露脚。
那一双消瘦精致的小脚,如同白玉摆件,惹人怜爱。
然而一旁的李嬷嬷却怜爱不起来,她都要急死了!
“小姐啊!这不合规矩……您快穿上,奴婢求求您,快穿上!女儿家的脚不能露!”
苏月圆合着眼,无奈道,“和你说过多少次,我不是暴露狂,我是在补钙。不能晒脸,就只能晒腿和脚了。”
李嬷嬷都要哭了,“奴婢不知道补钙是什么东西,但这……这……这伤风败俗啊!”
“让男子看见才是伤风败俗,我这里也没男子,不算。”
“哎……”李嬷嬷一声长叹。
来往丫鬟,看见露着两条白晃晃玉腿的王妃,都羞红了脸,努力避开视线。
苏月圆也知道自己此举震撼古人,
但有什么办法?
古代医疗条件这么差,她必须注重养生?
最好的养生是运动,但她这死咸鱼又不喜欢运动,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晒太阳了。
至于古人接受不了露大腿……要么委屈自己,要么委屈大家,总归得委屈一个。
她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院子一角,有三个丫鬟凑在一起,一边偷瞥,一边窃窃私语,
“月如姐,这都十天了,王妃还不让我们近身伺候,到底什么意思啊?”
“是啊,夫人那边可有消息?”
月如抿着唇,“暂时还没有。”
一个丫鬟眼神闪了闪,试探地问道,“你们说,会不会和月如姐的名字有关?要不然月如姐先改个名?”
月如瞬间面红耳赤,瞪了过去,“名字是夫人赐的,我能说改就改?再说,王妃都和我们撕破脸了,如果想让我改名字,还不直说?”
“是是是,月如姐说得对。”
两人伏低做小地说了几句,之后急忙找借口离开。
避开了月如,两人又凑在了一起议论。
“你傻啊,怎么能提议月如改名字呢?谁人不知,月如一向是小姐心、丫鬟命,觉得夫人器重她,是半个小姐呢。”
“……我确实是傻了,满脑子都是赶紧得到王妃重视,倒是忘了月如的心思。”
另一边,
苏月圆将盖在脸上的书打开,突然翻身坐起。
角落里贴身监视的天风和采雪立刻警觉地看了过去。
李嬷嬷见小姐起身,便迎了上来,“小姐,是有什么需要吗?”
“没什么需要,只是……”苏月圆深深看向李嬷嬷,贼兮兮一笑,“本小姐掐指一算,今天是回娘家的好日子。你准备一下,所有人跟我立刻回学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