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机舱,被发动机的巨大轰鸣声填满。
红色的灯光幽幽地洒在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味道。
“记好了!我们空降的位置是B9地区!这块区域两个团对我们进行搜查追捕!我们的目标是穿插到D6地区!清楚没有?”
吴启华的声音穿透轰鸣,像一把凿子,把任务刻进每个人的脑子里。
“清楚!”整齐划一的吼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检查伞包!”
“是!”
陈锋的手指熟练地在伞绳和卡扣上游走,每一处都检查得一丝不苟。
冷不防,身旁的邓振华用手肘撞了撞他。
“老陈!”邓振华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风声吞没,“这可是高空夜跳!等会儿你可别又飘远了!”
陈锋检查完最后一根伞绳,拉了拉肩带,这才悠悠地侧过头:“你飘,我都不会飘。”
邓振华还想再说点什么,吴启华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已经扫了过来。
“聊什么呢?”
陈锋和邓振华对视一眼,后者立刻挺直腰板,脸上堆起一个标准的八颗牙笑容。
“报告班长!我们在说,伞兵天生就是被包围的!”
话音刚落,周围的战士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低笑。
机舱里那股紧绷的气氛,瞬间被这句玩笑话冲淡了不少。
就连吴启华那张黑脸上,也难得地划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板了起来。
二十分钟后,机舱尾部的绿灯亮起。
“跳!”
命令下达,人影如下饺子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深不见底的夜色中。
刺骨的寒风瞬间包裹了全身,失重感如期而至。
陈锋在空中翻滚了两圈,等到高度后,陈锋随即猛地拉开伞包。
“嘭”的一声闷响,身体被一股巨力拽住。
脚下是墨汁般浓稠的黑暗,只有零星的灯火在遥远的大地上闪烁。
他调整着方向,很快就脱离了主队形,朝着侧翼一处地势较高的山脊飘去。
不远处,邓振华的伞花与他并驾齐驱。
这是吴启华特意安排的。
邓振华作为连里最顶尖的狙击手,需要抢占制高点,为大部队的渗透提供掩护和侦察。
而陈锋,自从上次演习归来,体能和各项技能都发生了匪夷所思的蜕变后,就被吴启华指定成了邓振华的观察员兼搭档。
没办法,这种高强度的穿插任务,一旦遭遇围追堵截,需要快速转移。
跑起来的邓振华,不是每个人都能追得上,如今也只能安排班里的这个跟得上他的节奏的陈锋了。
两人几乎同时落地。陈锋一个标准的翻滚卸掉了冲击力,动作干净利落,随即迅速收拢伞包,藏进一旁的灌木丛。
邓振华已经趴在了山脊的最高处,那支85式狙击步枪的枪身,完美地融入了夜色。
他的目光从狙击枪的瞄准镜里移开,用喉部送话器低声道:“大部队安全着陆,没有意外。”
陈锋伏在他身侧,举着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山下的动静。
夜视镜里,一片幽绿。远处的公路上,隐约有车灯的微光在移动,那是蓝军的搜捕部队开始活动了。
“老陈,我们该去汇合了。”
陈锋“嗯”了一声,收起望远镜。
两人没有多余的交流,默契地收拾好装备,像两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山脊的阴影里,朝着大部队的集结方向快速穿插而去。
山林的夜晚,潮湿而静谧。腐烂的落叶在军靴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两人一前一后,如同两道融入黑暗的鬼魅,在树影间飞速穿行。
他们的动作轻盈而敏捷,几乎不带起一丝风。
前方,林木逐渐稀疏,透过枝叶的缝隙,已经能看到一条横亘在山脚下的黑色带子。
那是一条公路,只要穿过去,对面就是与大部队约定的会合点。
就在此时,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野的宁静。
陈锋的身体瞬间定住,单手猛地按在邓振华的肩膀上,将他整个人死死压在一丛半人高的灌木后。
两道刺眼的车灯光柱划破夜空,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他们刚刚经过的林地,紧接着,三辆军用卡车咆哮着驶来,一个急刹,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稳稳地停在了他们预定的穿越路线上。
车门“砰砰”地被推开,一个个戴着蓝色臂章的士兵从车上跳下,动作迅速,口令声在空旷的夜里传出老远。
他们开始卸载装备,架设路障,拉起伪装网,一副要在此安营扎寨的架势。
陈锋将身体压得更低,目光穿过晃动的枝叶,死死钉在那群忙碌的蓝军士兵身上。他的心跳平稳,但后背的肌肉却不自觉地绷紧了。
“蓝军的!他们要在这里设哨卡!”陈锋的声音通传来,又冷又硬。
“我靠!”邓振华从另一侧探出半个脑袋,看着那明晃晃的车灯和越来越多的人影,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难道人多就可以为所欲为?”
陈锋侧过头,给了他一个无声的白眼。“两个团围堵你一个连,你说呢?”
邓振华被噎了一下,悻悻地缩回脑袋。
他看着蓝军士兵还在手忙脚乱地架设机枪阵地,侧翼的警戒哨还没完全铺开,那股不安分的劲儿又冒了上来。
“老陈,”他凑到陈锋耳边,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哼,却透着一股子兴奋。
“趁他们还没弄好,咱们摸过去?就这几十米,我一个冲锋就过去了!”
陈锋的视线没有离开那片被车灯照亮的区域。
他看到一名蓝军士兵举起了热成像仪,正漫无目的地对着他们这个方向的林地扫视。
他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算了,绕开吧。”
这个决定几乎没有经过思考。
他们两个暴露了,无所谓,大不了就是被判定“阵亡”,退出这场演习。
可一旦交上火,哪怕只是一声枪响,都会立刻暴露潜伏在公路对面的大部队。
到那时,对方两个团的兵力,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过来,把他们整个侦察连包了饺子。
要是一个连集体落地成盒就不好办了!
“走。”
陈锋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用枪托轻轻碰了碰邓振华的后背,随即率先调转方向,身体如同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向后倒退,准备重新钻进身后的密林。
邓振华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那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公路,又看了看陈锋毫不犹豫的背影。
他撇了撇嘴,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压下了那股冲动。
他跟着陈锋,两人一前一后,重新没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绕路就绕路……”邓振华的抱怨声响起,带着一股子委屈,“我的腿啊……这得他娘的多走多少冤枉路……”
陈锋没有理他,只是在脑中快速规划着新的路线。
从这里向南,大约三公里外有一座废弃的小石桥,虽然绕远,但地势复杂,更利于隐蔽。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指南针,调整了一下方向,脚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黑暗中,邓振华的碎碎念还在继续。
“你说这帮孙子是不是算好了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卡着咱们的点来。”
“老陈,一来就把信号屏蔽了,现在传不了信!班长现在是不是在对面山头骂娘呢?肯定在骂咱俩。”
“哎,你说咱们要是真被抓了,回去吴黑子会不会罚咱们把整个操场舔干净?”
陈锋被他念叨得脑仁疼,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你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把你绑了扔到路中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