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刚生产完,头上戴了一围织金绣花鸟纹抹额,倚在枕上,旁边一左一右两个襁褓。
夫人笑:“我这六个儿子里,云旌是最聪明的,既叫他听着了,你要骗他自然是骗不到的。”
将军将他放至夫人床边,他安静地趴在床沿,看着一左一右两个安静睡觉的小婴儿。
嫩黄色包裹里的小孩子又黑又皱,孟云旌皱了皱眉,挪开眼,这一看就是他不值钱的弟弟了。
他眼神转向旁边,眼底忽像云般蓬松起一大块,柔软潮湿。
她很漂亮。
长长的睫毛,白里透粉的皮肤,睡着觉,嘴里吐着泡泡。
孟云旌没忍住,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脸。
好软。
质地最上乘的羊脂玉也比不得。
夫人的声音响起:“云旌,记住,她是你妹妹,亲妹妹,人前人后,任谁问起,你也一定要这样说,否则妹妹就会没命的。”
孟云旌郑重点头,在心底默念。
她是他的妹妹,亲妹妹,一直是,永远是。
“阿旌,给妹妹取个名字吧。”
孟云旌望向窗外,昨晚下了一夜的雨,黎明,天已放晴。
那时他刚学到《滕王阁序》。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孟云旌忽而想到,“就叫她云霁吧。”
孟将军笑而抚掌,“好,孟云霁,好名字。”
此时孟八被吵醒,哭着张起拳头,孟夫人随手将他抱起,熟练地哄着:“那这小子便叫云明罢。”
2
夫人到底有些年纪了,精力不比年轻时候,孟小七可以说大半是由孟云旌带大的。
因而孟小七极黏他,除了夫人,只有他能哄住啼哭不止的孟小七。
他也极其挂心,只要一想到那张心形的小脸哭到通红,他便心疼得不行。
他抱着她整夜整夜地哄,也是很奇怪,哪怕将她哄睡着了再放入奶母怀中,孟小七必定即刻醒来,嚎啕大哭。
她小小的拳头攥着他的衣领,孟云旌心都软了,哪怕胳膊麻了,他也不愿松手,他情愿这么抱着她。
哪怕第二日在学堂上写字手都在抖,他也甘之如饴。
孟家宗族都知道,孟小七与孟六关系最好,比之一母同胞的弟弟来得更亲厚。
孟小七娇蛮,等闲仆妇侍奉不得,三岁前吃饭必得孟六一口一口地喂。
孟家没有女儿,都是小子,这个唯一的女孩自然成了全家的宝贝疙瘩。
孟家太爷年轻时是个混不吝的,现如今也是脾气暴躁,好骂人,孟家一二三四五六八都被骂过,独独舍不得骂孟小七。
孟小七给个好脸,他能乐呵呵地给她架脖子上,心甘情愿地给她当马骑。
孟将军之名威震四方,是天启的定海神针,几个儿子在老爹跟前无不是噤若寒蝉,唯独孟小七,敢徒手拔孟将军美髯,坐他膝上使劲拽。
几个哥哥更不消说,待孟小七素来是百依百顺,出门办差前总要问问她:“小七想要点什么呀?哥哥给你带回来。”
这般娇宠长大,孟小七自是刁蛮骄横,让不得人的性子,认准的死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但她独独肯听孟云旌的话。
不管在谁面前,都是不遗余力地维护他。
秋闱放榜时,孟夫人照着名册,吩咐着该打点些什么去哪些人家贺喜,万不可怠慢,尤其是孟六的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