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到我无法完全读懂,里面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深入骨髓的心疼,有滔天的恨意,还有一种近乎决绝的守护。
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开我额前被冷汗濡湿的头发,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而那个声音,直接在我心里响起,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宝贝别怕…妈妈回来了…妈妈这次…绝不会让你再被活活烧死…绝不会!】
“活活烧死”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
最后那个夜晚的记忆碎片猛地袭来——浓烟、炙热、天花板坍塌的巨响、我被毒得虚弱不堪无法动弹的身体、皮肤灼烧的剧痛、还有窗外…窗外那个冷漠的、注视着这一切的模糊身影……
“嗬……”我倒抽一口冷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沈玉兰,我的妈妈,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她猛地俯身,双臂收紧,用一种几乎要将我揉进她骨血里的力道,死死地抱住了我。
“没事了!没事了!暖暖,妈妈在!妈妈在!”她的声音抖得厉害,温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却丝毫无法驱散我从灵魂深处渗出的寒冷。
她的怀抱很紧,勒得我甚至有些发痛。
可那痛楚如此真实,反而让我清晰地意识到——这不是梦。
我真的回来了。
我们都回来了。
而且…我们似乎,都知道了。
知道了那场持续数年的毒杀,知道了那场葬送一切的烈火,知道了那个我们曾经给予无数善意和疼爱的养女,林媛媛,究竟是个怎样披着天使外衣的恶魔。
爸爸抱着林媛媛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妈妈紧紧抱着我,身体细微地发着抖。
我僵在妈妈怀里,眼睛直直地瞪着门口的方向,脑子里一片疯狂的混乱。
那摊水还在地板上静静躺着。
那杯“吃药”的水。
爸爸心里说的“收拾”…
妈妈心里说的“烧死”…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快得让我窒息。
时间仿佛被拉扯得变形,每一秒都粘稠而漫长。妈妈抱着我的手臂微微发颤,她的心跳隔着衣料重重撞在我的耳膜上,又快又急。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地上泼洒的冷水以及一种无声无息的、名为恐惧和仇恨的毒雾。
走廊外,爸爸哄劝林媛媛的温和话语隐约传来,听不真切,反而更像某种恐怖片里扭曲的背景音。
然后,脚步声去而复返。
爸爸抱着林媛媛回来了。
林媛媛手里紧紧攥着一颗彩色糖纸包裹的水果硬糖,她的小脸靠在爸爸肩头,眼睛还红红的,但嘴角已经努力向上弯起,试图露出一个乖巧的、讨好的笑容。她举起那颗糖,细声细气地对我说:“姐姐,糖…吃了糖就不苦了。”
多么贴心,多么可爱。若非那彻骨的心声犹在耳畔,我几乎又要被这副楚楚可怜的表象所欺骗。
爸爸将她放下来,轻轻推了推她的背:“媛媛真乖,去,把糖给姐姐。”
林媛媛踮着脚尖,小心地绕过地上那摊水渍,走到床边,把糖放在我的枕边。放完后,她迅速低下头,绞着手指,像是做了错事等待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