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从分局大院出来,街道两边的门脸已经关的差不多,夜晚出没的蛾子,正围着招牌灯跳舞,那是属于它们的狂欢。

狄清明终究是没开那辆迈巴赫,而是出门扫了辆共享单车。

回到好享来宾馆,摸黑洗了个热水澡,再躺进漆黑的床。

自打从养父母家搬出来后,他就喜欢上了这种环境。

夜晚是冰冷的、沉默的,和白天的炙热、活力形成鲜明对比。

但后者更愿意展现正面能量,唯有前者,不嫌弃任何一个失魂落魄的人,甚至慷慨的蒙住外人的眼睛,维护住若干可怜人的体面。

清楚宋猛结案的压力,狄清明早早便跟那位传承人通了电话。

双方约定好,上午十点在春园茶馆见面。

分局办公室里,多的是熬通宵的人。

宋猛体恤大家伙辛苦,每次连轴转都自掏腰包改善伙食。

一大早,红黄蓝三色外卖小哥轮番上阵,这其中就包括了狄清明。

当他拎着六大份小龙虾走进来时,正在吃炸鸡腿的宋猛都傻眼了。

“要不,过来一块吃点?”

“不了,我还有单要送,你们伙食真好。”

“这不伙食上去了,士气才能上去......”

到底是富三代,自打宋猛提干以后,分局所有人的一日三餐都有了质的飞跃,好一个月胖十斤不是梦。

“别忘了,十点整,春园茶馆,老爷子不喜欢等。”

扔下这句提醒,狄清明又跟所有外卖小哥一样,盯着手机屏幕,一路狂奔。

“猛哥,你说他为什么把日子过成这样?”

身后,大雷嘴里嚼着虾尾,带点八卦的嘀咕道。

“我上哪知道去,总觉得这小子接近我有别的目的!”

“一般故意接近猛哥你不就图两样东西么,一是钱,二是人......”

“一边去,你以为搁这相亲呢。”

吃过早饭,去看守所的车都安排好了。

袁宝上车的时候,还故意学了几声猪叫。

王招娣的案子不是他做的,关于赛神猪协会,因里边的成员流动性太高,袁宝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前脚把人送走,后脚宋猛就去了春园茶馆。

狄清明是踩着点来的,身上还穿着外卖服。

茶馆就是老爷子开的,他们进去时,人已经在里面的雅间就座。

“来了,坐,尝尝新到的龙井。”

老爷子姓姜,脸颊消瘦,身上的唐装是棉麻的料子,看着有些旧。

狄清明抿了一口茶,这趟的来意早在电话里知会过。

没等宋猛例行公事介绍,姜老爷子直接开门见山:“清明都跟我说了,我是地地道道的客家人,赛神猪是我们那文化祭的压轴表演,我们以猪供奉神明,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没想到居然有人亵渎这个仪式,利用赛神猪害人。”

“听说您在市里组织了一个协会,袁宝您有印象吗?他也是你们协会的成员。”

说到袁宝,姜老爷子喝茶的动作顿了顿:“他啊,这个人心术不正,协会散了以后,就没再见过他。”

“姜叔,这门手艺,您一共教过几个人?”

狄清明始终认为,只有学过赛神猪才能做到把人皮处理的工整有韧劲。

“想跟我学的不少,我知道他们只是图个新鲜劲,真正拜过师的,有三个,大徒弟意外走了,二徒弟要养家跑长途,剩下一个三徒弟,在油画厂上班。”

“油画厂,他会画画!”

听到这,宋猛秒变严肃脸。

“嗯,他们那个厂专门做临摹画的,画梵高居多。”

“您把您知道的,跟他有关的,都告诉我。”

见他脸色变了,姜老爷子马上拿起手机,翻出以前的合照。

“就是他,叫龙达飞,三十六岁,结过婚后来丧偶,有个女儿,住在油画厂附近的一个小平房,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把照片拷到自己这,发给大雷一查,这个龙达飞的前妻居然是王招娣病逝的大姐。

两人结婚十年,这期间,女方报过三次案,起因都是家|暴。

“龙达飞就跟我学了半年,本意是想当个手艺师傅赶文化祭的场,挣个外快,只可惜他脾气暴躁,跟主办方闹出过节,把名声坏了。”

在姜老爷子的印象里,三徒弟为人死板,不懂变通,是那种自作聪明的蠢人。

以前协会还没散,市里活动多,见得勤,协会一散,大家都各奔东西,自顾不暇了。

倒底是老江湖,知道什么事该打听,什么事该装糊涂,直到宋猛和狄清明离开茶馆,老爷子都没有多过问一句。

出了门,宋猛的电话是一个接一个。

身后,狄清明默默骑上电瓶车,继续接单赚生活费。

将将送完一个买药单,很快系统又自动接了一份沙县鸭腿饭,好死不死地址就是油画厂附近。

二十分钟过去,电瓶车在一处小平房门口停下。

狄清明打单主电话,没人接。

本想把餐挂门把手上,一推却发现是虚掩的。

里边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架子床和一面简易衣柜。

房子还是毛坯,墙根掉了很多水泥砖渣子。

屋里没人,唯一的一扇窗户紧闭着。

也不知道是没通风还是别的原因,房间飘着一股烂橘子味。

狄清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那味道不但没散,反而越来越浓。

期间,一只拳头大的老鼠从架子床后面钻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在水泥地上留下一排浅红色脚印。

“有人在家吗?”

他提高分贝确认周遭没人后,悄悄来到床前,屈膝趴下一看,地板愕然多出来一块厚铁板。

铁板裂了胳膊长一道口子,像猛兽的嘴,要把发现秘密的人吞入腹中。

伸长手尝试敲打,底下居然是空的。

噪音吵醒了打盹的苍蝇,一时间,床褥子跟粘蝇板一样密密麻麻。

就在狄清明想移开铁板时,挂在门把手上的外卖忽然掉了。

“谁让你进去的!”

门口,一个提着泔水铁桶的人怒目圆睁。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喊过你了,你没应声。”

就在狄清明准备起身时,漆黑的裂口下方,突然贴过来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鲜红、肿胀,恐惧源源不断从瞳孔的闸门流出来。

房主人想是察觉到什么,反手把门上了锁。

“你不该进屋的,既然进来了,那就别走了!”

放下铁皮桶,对方连橡胶手套都没摘,顺手便从门口面摸了一把铁锹。

铁锹两侧被特意打磨过,在地上一拖,都能带出一道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