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妈妈被卖给农村老头冲喜的那年,十八岁。
外公收下了八万八万的彩礼,只为给外婆填上最后一笔医疗费。
自此妈妈也失去了唯一回家的希望。
而我出生的那声啼哭,与外婆的丧钟重合在一起,成了压垮她人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晚她枯坐一夜,未曾合眼。
第二日,便留下断绝关系的书信,爬了高墙,留下了蜿蜒的血迹,一走了之,音讯全无。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直到十四岁那年,新来的转学生为我解围,笑着邀请我去她家做客。
开门的瞬间,我看着那张在照片里想念了无数次的脸,下意识开口:“妈妈....”
...
妈妈笑容僵在脸上,在看见我手上的第六指时,脸上顿时血色尽褪。
她压住颤抖的声线,倏然用力将我推开,冷冷开口:“你认错人了。”
我被推到在地,唯一那件没有补丁的校服也被石头划破了洞。
接着她便把周暖暖一把拉进屋里。
嘭的一声,门被狠狠砸上。
尘土溅在我脸上,隔绝了我的视线。
可我却听到妈妈在哭。
我吃力的爬起来,拍打着门。磕磕巴巴地说道:
“妈妈不哭,我走……我走。”
可妈妈却只是对着周暖暖呜咽:
“是不是那个傻子主动接近你,纠缠你来这的?”
“我都说了这种人最要提防,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暖暖你离她远点,妈妈求你了。”
一字一句落在我的耳朵里,比千斤石还重。
畸形的手指弯折出不可思议的角度,却盖不过心里的沉闷。
别人都说我是个傻子,成天只知道傻笑,可我此时却真真切切的明白了什么叫心痛。
手足无措之际,头顶传来温润的男声:“小姑娘,怎么坐在地上?流了这么多的血,痛不痛?”
直到他把我带到他家包扎,我才知道他就是妈妈的丈夫。
他一下就注意到妈妈红肿的双眼:“老婆,怎么哭了,是不是舍不得我们原来的家了?”
“辛苦你们了,支持我的工作,陪我一起调来这边。”
妈妈没回话,只是绝望又厌恶地盯着我。
我紧紧地攥着畸形的手,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对,对不起,我这就走。”
妈妈瘫坐在地捂着头崩溃痛哭出声:
“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本来都快忘了,可你一出现,我就想起了那个肮脏不堪的自己!”
我忘了我是怎么浑浑噩噩离开的。
只记得妈妈崩溃的哭喊:“你不是我的孩子!”
天色渐黑,外公照例在家门口等着我,我连忙用衣服擦干眼泪,扑掉衣服上的尘土。
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容。
可他看见我校服上的血迹时,他握着拐杖的手越来越紧:“你那些同学又欺负你了?”
“别听他们瞎说,你妈妈是出去赚钱供你上学去了。”
“等你妈妈回来就去找他们算账!让他们知道我们思思有人疼!”
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一颗颗砸在地上。
我挣脱外公的手,压下嗓子里的哽咽:“嗯,等妈妈回来就好了。”
“我会继续乖乖等妈妈的。”
我没有告诉外公我已经见到了妈妈。
我只是把自己锁在卧室里,抱着妈妈的照片,一夜无眠。
我怪不得外公,更怪不得妈妈。
我只恨自己是个傻子,恨自己为什么要出生。
早上起来时,外公已经出去摆摊了,桌子上留着五毛一块拼出来的七十九元,还有一瓶黄桃罐头。
旁边是外公留下的纸条:“思思长大了,校服小了,该买套新的了。还有思思,生日快乐。”
我把零零散散的钱揣进兜里,拧开黄桃罐头的瓶盖,舔了一口鲜香的糖汁。
甜滋滋的。
可为什么压不住我胸口的苦涩?
上学的路上,我抱着黄桃罐头特意转了个弯路过外公的修鞋摊。
我本想把这种美味留给外公的,可当我看到他佝偻着背给人擦鞋时,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出现在外公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