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短暂的黑暗如同退潮般迅速散去。苏衍之撑着手臂,缓慢地、一点一点地直起身体。额角被撞的地方传来清晰的钝痛,但这痛楚却异常真实,像一根锚,将他牢牢钉在了“现在”这个坐标上。

他抬起眼,视线重新聚焦。眼前的沈疏璃,妆容一丝不苟,昂贵的香水气息隐隐浮动,那张脸依旧是记忆中的明艳张扬,带着掌控一切的倨傲。只是此刻,那倨傲之下,多了一丝被意外打断计划的烦躁。

十年卑微的阴影曾如跗骨之蛆,此刻却被这剧烈头痛和冰冷桌面的触感焚烧殆尽。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重生荒谬感的清明,带着冰棱般的锐利,冲刷过四肢百骸。

他没有理会沈疏璃的质问,也没有看旁边紧张的侍者。目光扫过地上那支滚落的、他曾经无比珍视的、沈疏璃“随手”送他的限量钢笔,眼神平静无波。然后,他伸出手,并非去捡笔,而是径直端起了沈疏璃面前那杯她搅动了半天的、她最爱的蓝山咖啡。

深褐色的液体在骨瓷杯里晃荡。

“你干什么?!”沈疏璃的声音拔高,带着被侵犯领地的尖锐。

苏衍之没有回答,手腕只是随意地一倾。

哗啦——

温热的、带着浓郁香气的咖啡液体,被毫不犹豫地泼在了光洁如镜的地砖上。深褐色的污渍迅速晕染开,像一幅突兀而肮脏的抽象画,蔓延到沈疏璃那双价值不菲的限量版高跟鞋尖。

“啊——!”沈疏璃短促地尖叫一声,触电般缩回脚,难以置信地瞪着地上狼藉的污渍,再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苏衍之,那张精心描画的脸因震惊和暴怒而微微扭曲,“苏衍之!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双鞋……”

“知道。”苏衍之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骤然死寂的空气里,带着一种沈疏璃从未听过的、斩钉截铁的冷硬,“全球限量,你念叨了很久才买到。”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不知是对她,还是对那个曾把她的每一句话奉若圭臬的自己。

他不再看她瞬间铁青的脸,目光重新落回那份离婚协议。这一次,他拿起笔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笔尖划过纸页,发出稳定而决绝的沙沙声。苏衍之三个字,被他一笔一划,写得力透纸背,棱角分明,再无半分昔日的缠绵留恋。

签完,他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椅背,姿态是沈疏璃从未见过的松弛。他甚至抬手,慢条斯理地松了松领口那束缚了他十年的领带结,动作带着一种新生的、慵懒的解脱感。

“协议生效了。”苏衍之的声音很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抬眼,目光终于再次落在沈疏璃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深不见底,仿佛在打量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沈疏璃,这十年,辛苦你忍耐了。财产分割很清晰,都是你的。”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冰珠落地:“我只要自由。”

沈疏璃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眼前男人判若两人的态度钉在了原地,精心描画的眼线都掩不住她瞳孔深处剧烈的震动。泼洒的咖啡污渍在她脚边蔓延,昂贵鞋尖上那一点深褐,刺眼得如同她此刻被当众撕扯下的骄傲。最初的震惊和暴怒被一种更深的、被冒犯的羞辱感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