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说完,他微微颔首,姿态依旧从容,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优雅,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正结束谈话、向他望来的周澜。留下沈疏璃一个人,僵立在吧台前那束冰冷的光线下,像一尊骤然失色的华丽雕塑,承受着四面八方射来的、或同情或嘲弄的目光。精心准备的酒会,成了她一个人的审判台。那杯泼在他脚边的咖啡,此刻仿佛以另一种方式,滚烫地浇在了她自己脸上。

深夜的死寂被一阵狂暴、近乎歇斯底里的砸门声悍然撕碎。

砰!砰!砰!

沉重的实木门板在剧烈的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连带着门框都在微微震颤。那声音在空旷的高档公寓走廊里回荡,刺耳得如同午夜凶铃。

苏衍之是被这野蛮的噪音从浅眠中拽醒的。他拧开床头灯,暖黄的光线驱散黑暗,映出他眉宇间清晰的被打扰的不悦。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着冰冷的数字:02:47。

砸门声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反而愈发急促狂暴,伴随着一个女人带着浓重哭腔、语无伦次的嘶喊,穿透厚重的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

“苏衍之!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门啊——!”

“衍之…苏衍之!你出来!你出来看看我!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你不能这样对我!十年…我们十年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声音尖锐、破碎,充满了酒精浸泡后的失控和绝望,正是沈疏璃。

苏衍之面无表情地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开客厅的灯。他走到门后,透过冰冷的电子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走廊惨白的顶灯下,沈疏璃狼狈得如同一个女鬼。昂贵的丝绒礼服裙皱巴巴地裹在身上,肩带滑落一边,露出大片苍白的肌肤。精心打理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她赤着一只脚,另一只脚上还挂着断掉的高跟鞋鞋跟。脸上妆容被泪水冲得一片狼藉,眼线晕染成浓重的黑圈,口红蹭到了下巴和脸颊上。她整个人死死扒着门板,用身体和拳头疯狂地撞击着,嘴里不停地哭喊、控诉,身体因为剧烈的动作和情绪而摇摇欲坠。

“开门…求求你…开门看看我…苏衍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了…”嘶喊渐渐变成了崩溃的呜咽,她顺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肩膀剧烈地耸动,“你以前…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舍不得我哭的…你舍不得的…”

猫眼冰冷的圆形视野里,映出她蜷缩在冰冷地砖上瑟瑟发抖的、无比脆弱的背影。那身影,与前世记忆中那个永远高高在上、冷漠疏离的沈大小姐,判若两人。

苏衍之静静地看着,眼神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片深沉的、近乎虚无的平静。前世临死前蚀骨的冰冷和孤寂,如同最深的海水,无声地淹没了此刻门外任何形式的哭嚎与狼狈。她的眼泪,她的悔恨,她的脆弱……来得太迟了,迟得早已在时光的灰烬中冷却成冰,再也无法在他心头激起一丝涟漪。

他无声地退后一步,离开了猫眼。砸门声和哭喊还在继续,像一场与他无关的、隔着一层厚厚玻璃的闹剧。他走到客厅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沉睡的城市,零星灯火如同沉默的眼睛。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物业安保中心的电话,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情绪起伏:“我是明湖苑A栋2801的业主苏衍之。我门外有一位身份不明的女性在骚扰,情绪极度失控,严重扰民,请立刻派安保人员上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