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夜白头,精神恍惚。他自己,从云端跌落泥沼,背负着天文数字的债务和“败家子”的骂名,在钢筋水泥的冰冷丛林里挣扎求存。他做过最肮脏的搬运工,睡过天桥下灌风的硬纸板,在寒冬腊月里穿着单薄的旧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二十四小时快餐店角落,只为蹭一点可怜的暖气。最终,那个滴水成冰的夜晚,他蜷缩在一条堆满垃圾的肮脏小巷尽头,身体在彻骨的寒冷中一点点僵硬、麻木,意识沉入永恒的黑暗……
“妈……”商时砚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里火烧火燎。他想抬起手,却感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那声呼唤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更带着前世滔天的愧疚和刻骨的悔恨,几乎要将他的声带撕裂。
“哎!妈在呢!在呢!”母亲连忙应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滴在商时砚的手背上,滚烫。“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医生说就是轻微脑震荡,手臂有点骨裂,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吓死妈了……”她语无伦次,一边抹泪一边又忍不住露出一点劫后余生的笑意。
轻微脑震荡?骨裂?商时砚混沌的脑子艰难地运转。这场景……如此熟悉!他猛地扭头看向床头柜。一部款式老旧的手机静静地躺在那里,屏幕漆黑。
心脏骤然缩紧!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他回到了二十岁那年!回到了那场彻底改变了他命运轨迹的车祸发生之后!回到了……许星窈那条致命的分手短信,刚刚发送过来的时间点!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倏然亮起,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商时砚的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发信人:许星窈。
屏幕上弹出来的信息预览,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眼底,瞬间冻结了他刚刚恢复一丝温度的心脏:
“商时砚,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算了吧。你很好,但只是朋友的感觉。别再为我做那些事了,没意义的。”
没意义的……
前世,就是这条看似平淡、实则残忍到极致的短信,在他刚刚经历车祸惊魂未定、最需要一点支撑和慰藉的时刻,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也成了他此后数年疯狂“舔狗”行为的催化剂。他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多,拼了命地想证明自己,最终却将整个家族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时砚,谁的信息?要紧吗?”母亲见他盯着手机,脸色苍白得吓人,担忧地问。
商时砚没有回答。他伸出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地拿起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漆黑的眼底,翻涌着前世今生的惊涛骇浪,最终沉淀为一片死寂的冰原。
他没有点开那条信息。
指尖移动,长按那个熟悉到灵魂里的名字——“许星窈”。
屏幕上跳出冰冷的选项。
删除联系人。
确认。
没有一丝犹豫,指尖落下。那个名字,连同那段让他付出生命代价的痴妄,瞬间从通讯录里消失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