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补丁里的温度

深秋的风裹着雾,把青石板路浸得发凉。陈守义推着那辆掉漆的二八自行车,车后座绑着木制修鞋箱,箱角用铁丝缠了三圈,是去年冬天被卡车蹭到后他自己修的。走到街角老槐树底下,他停下脚,从口袋里摸出两个核桃,右手食指上的旧茧蹭过核桃纹路,咔嚓一声捏开,把果仁塞进嘴里 —— 这是他几十年的习惯,早上吃两个核桃,说是能让手更稳。

修鞋箱放在地上时发出轻微的闷响,箱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妻子还在时,他带着刚上幼儿园的儿子拍的。陈守义蹲下身,没去看照片,而是从箱里掏出帆布围裙系上,围裙下摆有个圆形补丁,是乐乐三岁时打翻粥烫破的,他用蓝色线绣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如今线脚都快磨白了。

“陈师傅,早啊!” 巷口包子铺的张婶掀开蒸笼,白汽裹着肉香飘过来,“今天降温,要不要来个肉包?”

陈守义抬头笑了笑,眼角皱纹挤成两道沟:“不了张婶,家里还有馒头。” 他说着从自行车前筐里拿出个铝饭盒,掀开盖,里面是两个冷馒头,昨天剩下的。他把饭盒放在修鞋箱上,刚要拿出锤子和钉子,就听见远处传来书包带摩擦的声音。

是乐乐。

十岁的孩子背着洗得发灰的书包,书包带一侧缝了块不同颜色的布,还是去年林老师送的旧书包,乐乐背着磨破了边,陈守义连夜缝补的。乐乐低着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走到离修鞋摊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没像往常一样跑过来喊爷爷。

陈守义心里咯噔一下,手顿在半空中。他记得昨天下午接乐乐时,孩子就有点不对劲,往常会把在学校得的小红花塞给他,昨天却攥着衣角不说话。他从怀里掏出个温热的煮鸡蛋,是早上特意在煤炉上煮的,怕凉了,揣在贴近胸口的口袋里,蛋壳都被体温焐得发暖。

“乐乐,过来,” 陈守义声音放轻,像怕惊着什么,“爷爷给你煮了鸡蛋,剥了壳再去学校。”

乐乐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了眼陈守义的胳膊,又迅速低下头:“我不要。”

“咋不要呢?你昨天不是说想吃……”

“同学都说你衣服上有补丁,像乞丐!” 乐乐突然喊出声,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还笑我书包是破的,说我爷爷是修鞋的,脏!”

乐乐把书包往身后一藏,转身就跑,小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响声,渐渐消失在雾里。陈守义手里的鸡蛋还冒着余温,他愣在原地,风掀起他蓝色工装服的肘部,那块灰色补丁晃了晃,像是在无声地叹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缝里还嵌着昨天修鞋时沾上的黑油,指甲盖边缘裂了道小口,是常年握锤子磨的。

“陈师傅,别往心里去,小孩子不懂事。” 张婶端着个热包子走过来,塞到他手里,“乐乐这孩子心善,就是被人说两句委屈了。”

陈守义接过包子,指尖碰到温热的油纸,心里却像被泼了凉水。他把鸡蛋放回怀里,重新拿起锤子,敲钉子时手却有点抖,钉子歪了,敲到了指关节,没出血,却泛了红。他没在意,继续低头修鞋,只是动作比平时慢了些。

雾渐渐散了,街上的人多了起来。有人来修鞋,陈守义依旧按老规矩收费,鞋底磨平了补一块五,鞋跟掉了修两块,遇到学生模样的孩子,总是少收五毛。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来修运动鞋,鞋底开了胶,陈守义帮她粘好,还多缝了几针加固,小姑娘递给他两块钱,他却只收了一块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