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爸试图扮演和事佬。他会笨拙地找话题:“昭昭,天气预报说后天考试那几天天气不错。” 或者,“文具都准备好了吧?要不要爸再给你买支新笔?” 他的关心带着讨好的味道,眼神躲闪,不敢看我的眼睛,也不敢看我妈紧绷的侧脸。他像一个走在即将碎裂的冰面上的人,每一步都提心吊胆。

家里唯一的“生气”来自于我妈。她开始频繁地给各路“大师”打电话咨询,声音压得很低,但那种神经质的虔诚还是清晰地传出来。

“……对对,大师,我女儿,属马的,文昭,文章的文,昭明的昭……对对,马上高考了……是是是,文昌塔已经供上了……对对,供在书桌左上角……朱砂笔也买了,开过光的……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哦哦,考试那天穿绿色?不能穿红色?好好好,记住了!谢谢大师!谢谢大师保佑!”她挂了电话,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找到依靠的放松。

转头看到我站在门口,她愣了一下,随即又板起脸:“听见没?大师说了,考试那天穿绿色,旺文昌!妈给你新买了条绿裙子,放在你床头了。”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看着书桌上那座突兀的、刷着廉价金漆的塑料文昌塔,还有那支裹着红绸的朱砂笔,胃里一阵翻搅。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成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而我,只是承载她全部希望和恐惧的一个符号。

“知道了。”我垂下眼,低声应道。争吵的力气,似乎在那晚用尽了。只剩下麻木的疲惫。

回到房间,看着床头那条崭新的、绿得刺眼的连衣裙,我拿起手机。那个旧手机,像个烫手的山芋。我把它塞在枕头最深处。

发给谁?那个未知的邮箱地址?质问他是谁?想干什么?警告他别再发东西?还是……把照片删掉?

手指悬在屏幕上,最终无力地垂下。删掉也没用,对方肯定有备份。质问?只会暴露我的恐惧和不安,让对方更有机可乘。

我像被架在油锅上,下面烈火烹油,却不知道点火的人是谁。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不是旧手机,是我那个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老人机”。

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三个冰冷的字:

“小心点。”

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是谁?!

苏玥?王老师?还是……那个发照片的神秘人?!

我猛地站起来,冲到窗边。楼下小区昏暗的路灯下,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颤抖着手指,想回拨过去。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机械的女声在听筒里响起。

号码是假的!

恐惧像无数冰冷的细针,密密麻麻地扎遍全身。我被监视了!这个人就在暗处,冷冷地看着我!那句“小心点”,是警告?是威胁?是针对我?还是针对苏玥?或者……是要阻止我去做什么?

高考的压力,家庭的窒息,苏玥的秘密,王老师的龌龊,还有这个躲在暗处、如同幽灵般未知的威胁……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网,将我死死缠住,勒得我无法呼吸。

我坐回书桌前,摊开一张数学卷子。密密麻麻的符号和图形在眼前扭曲、晃动,像一张张嘲讽的鬼脸。脑袋像灌满了铅,又沉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