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死寂无声。
“谁赞成,谁反对?”
这句平淡的问话,却比最严厉的斥责更具分量,压得在场众人喘不过气来。
赞成?如何赞成一个荒诞不经的千年传说。
反对?谁又敢去反对一个能轻易洞悉一切、手段神鬼莫测的存在。
就在这进退维谷的窒息氛围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冷笑声突兀地响起。
“我反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站了起来。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名牌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丝属于年轻人的桀骜与轻蔑。
他是顾洪波的孙子,顾家第三代中最受器重的嫡长孙,顾子轩。
顾子轩从小接受的是最顶尖的精英教育,毕业于世界名校,脑子里装满了现代科学与商业逻辑。让他相信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是活了一千年的老祖宗,比让他相信地球是方的好不了多少。
“爷爷,各位叔伯,你们都被他骗了!”顾子轩环视一周,声音洪亮,“什么千年老祖,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不过是一个手段高明的骗子罢了!”
他转向主位上的顾长生,眼中毫无惧色,反而充满了审视与挑衅。
“我承认,你的情报工作做得很好。我们每个人的秘密,你都了如指掌。这说明你背后有一个极其强大的黑客团队或者情报组织。你用这些秘密震慑住了大家,再抛出一个荒唐的‘老祖’身份,想借此鸠占鹊巢,真是好算计。”
顾子轩的这番话,像是一剂强心针,让厅内不少人的眼神又活泛了起来。
是啊,相比于神神鬼鬼的千年老祖,一个处心积虑的商业间谍似乎是更合理的解释。
顾洪波浑浊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希冀,但他没有开口,只是死死地盯着顾长生,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顾长生只是静静地看着顾子轩,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欣赏?
“有点意思。”他轻声说道,“顾家后人里,总算还有一个敢站出来用脑子想问题的。不错,有几分我当年的风骨。”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但可惜,你的眼界,还是太窄了。”
“你所谓的现代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太多了。你以为你所知的世界,就是全部的世界么?”
“少在这里故弄玄虚!”顾子轩上前一步,气势逼人,“想让我们相信你,可以!拿出证据来!拿出能证明你就是顾长生的、无可辩驳的证据!否则,就凭你今天私闯顾家祖宅、恐吓家族成员,就足以让你牢底坐穿!”
“证据?”顾长生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俯瞰众生的淡漠,“你们要的证据,你们自己不认得,也看守不住。也罢,今日便让你们这些不肖子孙,开开眼界。”
他站起身,缓步走下主位。
那两个被无形之力压制住的保镖,随着他的移动,瞬间感到压力一空,大口喘着粗气,狼狈地退到一旁,再也不敢上前。
顾长生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向跪在地上的老管家福伯。
“起来吧,小福子。”他伸手虚扶了一下。
福伯只觉得一股柔和的力量传来,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激动得说不出话。
“带路。”顾长生只说了两个字。
福伯浑身一震,浑浊的双眼瞬间瞪大,嘴唇颤抖着,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颤巍巍地朝议事厅的侧门走去。
“老祖……这边请。”
顾家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子轩冷哼一声,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这个骗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顾洪波犹豫了一下,也咬牙跟上。事到如今,他必须亲眼见证一个结果。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怀着复杂的心情,跟随着队伍。
福伯领着路,没有走向祖宅里任何一个众人熟知的地方。他穿过几条回廊,来到后院一处早已废弃的假山旁。
这里杂草丛生,偏僻荒凉,平时连下人都不会过来。
“就是这里了。”福伯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和激动。
顾子轩皱眉道:“一个破假山,能证明什么?”
顾长生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假山。片刻后,他伸出手,在那看似杂乱无章的岩石上,以一种玄妙的顺序,连续按动了九下。
每一次按动,都仿佛触动了某个古老的机关。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从地底传来,假山竟然从中间缓缓裂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幽深石阶。
一股古老、苍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将众人瞬间拉回了千年前的岁月。
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顾洪波在内,他们在这祖宅生活了几十年,竟无人知晓这里还隐藏着这样一处密道!
“这……这是……”顾洪波的声音都在发颤。
“这是通往‘归真堂’的路。”福伯在一旁解释道,声音里充满了虔诚,“是只有历代家主口耳相传,却已有数百年无人能开启的,顾家真正的祖祠。”
顾子轩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依旧嘴硬:“装神弄鬼,一个密道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顾长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率先走下石阶。
众人怀着忐忑的心情,鱼贯而入。
石阶两侧的墙壁上,每隔几步就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通道照得并不昏暗。
走了约百步,前方出现了一扇厚重的青铜巨门。
门上没有锁,只有一圈圈繁复而古老的铭文,在夜明珠的光下闪烁着幽光。门的正中央,有一个手掌形状的凹槽。
“就是这扇门,”福伯激动地说道,“据祖辈记载,五百年前,曾有一位家主试图强行破门,结果被门上的禁制反噬,当场暴毙。从那以后,再无人敢靠近这里。”
顾子轩看着那扇门,心中也升起一丝寒意。
顾长生走到门前,对众人说道:“顾家的血脉,是开启这扇门的唯一钥匙。但五百年前,血脉之力已经稀薄到无法再引动禁制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顾洪波和顾子轩。
“你们谁想来试试?”
顾洪波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顾子轩脸色变了又变,却终究没敢上前。五百年前家主暴毙的传说,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
顾长生见状,不再多言。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在左手掌心轻轻一划,一道细小的伤口出现,一滴殷红的鲜血渗出。
这滴血没有滴落,而是悬浮在他的指尖,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晕,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生机与力量。
在场所有顾家血脉的子弟,在这一刻,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仿佛在朝拜它们的君王!
“这……这是血脉共鸣!”福伯失声惊呼,这是只在最古老的家族秘闻中才有的记载!
顾子轩的身体也在颤抖,他能感觉到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臣服感,他的理智在疯狂呐喊着“不可能”,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却背叛了他。
顾长生屈指一弹,那滴金色的血液,精准地飞入了青铜门上的掌形凹槽中。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响起,整扇青铜巨门上的铭文,如同被点亮的星辰,一个个接连亮起,流光溢彩。一股磅礴浩瀚的气息从门后透出,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咔……咔嚓……”
尘封了至少五百年的青铜巨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向内打开。
门后的景象,彻底击碎了顾子轩最后的一丝侥幸。
那是一间比地面议事厅更为宏伟的殿堂。
殿堂之内,没有灵位,而是一排排由整块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玉牌,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每一块玉牌上,都刻着一个名字,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越往上,玉牌的光芒越盛。
而在所有玉牌的最顶端,最高处,悬浮着一块与众不同的玉牌。
那块玉牌通体呈淡金色,上面……空无一字。
就在顾长生踏入殿堂的一瞬间,那块无字玉牌光芒大放,两个古朴的篆字缓缓浮现其上——
长生。
与此同时,殿堂内所有刻着名字的玉牌,都齐齐震颤起来,发出一阵阵清越的嗡鸣,仿佛是在欢迎它们真正的主人归来。
“扑通!”
顾子轩双腿一软,再也站立不住,瘫倒在地,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无尽的骇然与敬畏。
“老祖……真的是老祖宗……”
顾洪波嘴唇哆嗦着,终于躬下他那高傲了几十年的头颅,带着所有顾家核心成员,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不肖子孙顾洪波(顾卫东、李淑芬……),叩见长生老祖!”
声音在空旷的殿堂内回响,充满了颤抖与臣服。
顾长生走到大殿中央,转身,看着跪了一地的子孙后代,神色无悲无喜。
“现在,还有谁反对?”
无人应答。
整个归真堂内,只剩下玉牌的嗡鸣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顾长生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此次归来,并非为了夺你们的权,争你们的利。你们这点家当,在我眼中,与尘埃无异。”
“我回来,只因一件事——顾家的血脉,快要断了。”
“你们以为的家族鼎盛,不过是建立在沙滩上的楼阁。真正的根基,早已腐朽不堪。你们的血脉之力,一代比一代稀薄,再过三代,顾家将再无特殊之处,彻底沦为凡人,届时,灾祸自至,千年基业,旦夕间便会灰飞烟灭。”
他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的心头。
顾洪波猛地抬头,失声道:“老祖,这……这是为何?”
“为何?”顾长生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问问你们自己!心术不正,品行不端,贪图享乐,疏于修行。先祖留下的强身健体、凝练血脉的根本法门,恐怕早就被你们当成废纸了吧?”
“我……”顾洪波张了张嘴,羞愧地低下了头。家族确实流传下来一些古老的吐纳之法,但几百年来无人练成,早就被当成是古人的臆想,束之高阁了。
“从今日起,所有规矩,都得改。”
顾长生的声音不容置疑。
“福伯。”
“老奴在!”
“传我命令,三日之内,召集所有顾家直系血脉,三十岁以下者,无论身在何处,必须全部回到祖宅。”
“逾期不到者,逐出家谱,永不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