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丹房内外,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得大脑宕机。

威严的丹炉…在煮一锅红油翻滚、食材沉浮的…菜? 戒律堂弟子、真传师姐、炼丹执事…一个个眼泪鼻涕横流,形象全无。 一个灰头土脸的杂役弟子,手里抓着一只疯狂挣扎的金色灵貂,趴在地上,一脸“我完了”的表情。 还有那霸道、炽烈、勾人馋虫又呛人鼻息的奇异香气,无孔不入地侵蚀着每个人的理智。

这幅画面太过荒诞,超出了所有修仙者的认知范畴。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只觅宝貂。它被林小鱼死死攥着,碧蓝的大眼睛却死死盯着沸腾的丹炉,对周围剑拔弩张的人群视若无睹,只剩下对那锅中“绝世灵物”最原始的渴望。

“吱吱——!!!” 它发出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嘶叫,身体猛地爆出一团微弱的金光,力气骤然变大,竟然一下子挣脱了林小鱼的手!

化作一道金色闪电,直扑紫云丹炉!

“孽畜!安敢玷污丹炉!”一位炼丹执事下意识地怒喝,以为这灵兽要破坏丹炉(虽然他也没搞明白这丹炉到底在干嘛),伸手便要去拦。

但他的动作,却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拦住它!”赵刚同时厉喝,他虽然也没完全看明白,但维护秩序、控制场面是他的本能。他以为那金貂是要抢夺或是破坏炉中之物(暂且称之为“不明灵物”吧),身形一动,带起一股劲风,抓向金貂。

苏婉卿柳眉微蹙,她看得更仔细些,觉得那金貂似乎只是被那香气吸引,并无破坏之意。但她身为真传,也不能坐视灵兽在丹房乱窜,纤纤玉指轻弹,一道柔和的水蓝色灵力匹练射出,后发先至,并非攻击,而是想要轻柔地束缚住那只觅宝貂。

三人的动作几乎同时发生,目标却都是那只快如闪电的金貂。

然而,就在他们的灵力、手掌即将触碰到金貂的刹那——

异变再生!

那觅宝貂眼看就要被拦住,情急之下,竟猛地张口,朝着那滚沸的红油汤面,吐出了一小口淡金色的、蕴含着浓郁灵气的…口水?或者说是它采集的某种精华液滴!

噗!

液滴落入翻滚的红汤之中。

轰!!!

仿佛烈火烹油!

整个紫云丹炉猛地一震!炉身符文疯狂闪烁,炉内的红汤瞬间沸腾炸裂!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异香,混合着觅宝貂那口精华液的特殊灵气,轰然爆发出来!

这香气,不再仅仅是麻辣鲜香,更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让所有闻到它的生灵从灵魂深处感到渴望的诱惑力!仿佛那炉中煮的不是食物,而是能让人立地飞升的绝世仙珍!

“咕咚。”

不知道是谁,在死寂中极其清晰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声音如同一个信号。

那只觅宝貂,借着三人被这骤然爆发的香气和能量冲击得微微一滞的瞬间,身体在空中极其灵活地一扭,竟然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所有阻拦,眼看就要一头扎进那滚烫的锅里!

“我的毛肚!不对…我的丹炉!”林小鱼趴在地上,下意识地惨叫一声,也不知道是心疼锅还是心疼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吱?!”

觅宝貂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硬生生在空中刹住了车,金色的小尾巴都炸毛了,然后扭头就往回跑,哧溜一下钻进了旁边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只露出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偷偷往外看。

它的异常举动让众人又是一愣。

但已经晚了。

那极致升华的香气,已然彻底冲垮了门外那些围观弟子的心理防线。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那是能提升修为的绝世灵药!抢啊!”

“冲啊!机缘就在眼前!”

“闻一口就修为松动!吃一口还不得立地筑基?!”

贪婪和从众瞬间压倒了理智和规矩!

人群瞬间疯狂了!

最前面的十几个外门弟子眼睛赤红,如同饿狼般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冲破了赵刚等人无形中形成的阻拦圈,涌入了丹房之内,直扑那尊紫云丹炉!

“放肆!尔等找死!”赵刚又惊又怒,试图阻拦,却被几个陷入疯狂的弟子直接撞开。他虽修为高出不少,但也不敢真的对这么多同门下死手。

“拦住他们!”炼丹执事们也慌了,试图维护丹炉,却瞬间被人潮淹没。

场面彻底失控!

后来的弟子看不到前面具体情况,只听到里面喊“抢灵药”,又闻到那勾魂摄魄的奇香,也拼命往前挤。丹房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抢“灵药”,乱成一团。

而冲进丹房的第一批弟子,已经来到了丹炉边。

一个身材高大的弟子眼疾手快,看到炉中翻滚着一块浸润了红油、散发着诱人光泽和灵气的…毛肚?他虽不认识这是何物,但那香气和灵光做不得假!

“是我的了!”他大吼一声,伸手就向炉中捞去!

“滚开!那是我的!”旁边一个弟子岂能让他如愿,一拳就砸向对方面门。

高大弟子猝不及防,惨叫一声,鼻血长流,但也激发了凶性,反手一拳回击:“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灵力乱飙,拳拳到肉。

另一个瘦小弟子比较机灵,不去捞大的,看到炉边林小鱼之前用来当“筷子”的玉筷,一把抢过,瞄准炉中一片翻滚的灵蔬,猛地夹起!

“我夹到了!”他狂喜地叫喊,夹着那片油光水滑的菜叶就往嘴里塞。

“噗哈——!!辣!辣死我了!水!水!”菜叶入口的瞬间,极致的麻辣瞬间爆炸,瘦小弟子被辣得满脸通红,眼泪狂飙,原地乱跳,仿佛喉咙里喷火,狼狈不堪。但他体内确实有一股微弱的灵气散开,让他更加确信这是“灵药”,只是药性猛烈,一边嚎叫一边还不肯吐出来。

又一个弟子看到了炉边林小鱼顺来的那罐灵牛油,以为是浓缩的灵膏,一把抱住:“哈哈哈!我找到灵膏了!”

旁边立刻有人扑上来抢夺:“放下!那是我的!”

两人瞬间滚倒在地,为了那罐牛油厮打起来,牛油溅得到处都是。

混乱像瘟疫一样蔓延。

越来越多的人挤进本就不算宽敞的丹房。为了靠近丹炉,为了抢夺炉中“灵物”,甚至为了抢夺地上散落的、沾满了灰尘和脚印的“食材”(比如掉在地上的赤焰椒),平日里斯文讲理、道貌岸然的修士们,此刻彻底撕下了伪装,上演了全武行!

拳脚相交,灵力乱飞,怒骂声、惨叫声、抢夺声、被辣到的嚎叫声此起彼伏!

有人被打破了鼻子,有人被扯破了衣服,有人被误伤打飞出去,有人抢到一点东西塞进嘴里然后被辣得哭爹喊娘…

丹房内一片狼藉,药架被撞倒,药材散落一地,被人踩来踩去。各种低阶法术的光芒不时亮起,更是加剧了混乱。

苏婉卿站在门口,周身有一层淡淡的水蓝色光晕护体,将挤过来的人群轻柔地推开。她看着眼前这荒诞无比、如同凡间闹市抢购般的混乱场景,清冷的脸上写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

她自然看得出那炉中并非什么正统灵丹,更像是…食物?但其中蕴含的复杂灵机和那诱人到反常的香气,又让她无法轻易下定论。尤其是觅宝貂那口精华注入后,连她都觉得那炉中之物对她似乎都有些微吸引力。

这到底是什么?

她没有参与抢夺,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偶尔扫过那个引发了一切,此刻却趴在地上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杂役弟子。

赵刚则是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他几次想要动用强力手段镇压,但场面太乱,人挤人,他怕误伤,而且不少弟子明显是被那奇异香气影响了心神,并非本意作乱。

“都给我住手!戒律堂在此!再不住手,一律严惩!”他运足灵力怒吼,声音如同炸雷。

但在疯狂的抢夺和嘈杂的噪音中,他的声音效果有限,只有少数外围弟子清醒了一些,迟疑着停下动作,但里面的人根本听不见,或者说听见了也顾不上。

“反了!都反了!”赵刚几乎要吐血,他从未遇到过如此荒唐的局面!

而此刻的罪魁祸首,林小鱼同志呢?

他早在石门被破开的瞬间,就连滚爬爬地缩到了丹房最里面一个堆放废弃药渣和杂物的角落。

他瑟瑟发抖地看着眼前这如同丧尸围城般抢夺他“火锅”的疯狂景象,大脑一片空白。

“疯了…都疯了…不就是一顿火锅吗…”他喃喃自语,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

眼看一个弟子为了争抢一片香菇,被另一个弟子一记火球术擦着头发打过,烧焦了一片头发,发出惨叫。

眼看两个弟子为了几根灵草,打得鼻青脸肿,滚到了他的脚边。

林小鱼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往角落里缩,努力运转着“咸鱼气息隐匿术”,恨不得自己真的变成一堆垃圾,或者墙上的一道影子。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都是幻觉…吓不倒我的…”他闭上眼睛,开始自欺欺人。

然而,混乱的浪潮还是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他。

一个被打得踉跄后退的弟子,一脚踩在了林小鱼的手上。

“嗷——!”林小鱼痛得惨叫出声,咸鱼术差点破功。

那弟子感觉到脚感不对,低头一看,发现是个灰头土脸的杂役,顿时没好气地骂道:“滚开!别挡道!”说着就要一脚把他踢开。

就在这时,另一个抢红了眼的弟子,看中了林小鱼缩着的这个角落比较偏僻,以为这里藏着什么好东西,也冲了过来,正好和先前那弟子撞在一起。

“你撞我干嘛!” “你挡我路了!”

两人一言不合,竟然就在林小鱼面前扭打起来,拳脚灵力四下乱飞。

林小鱼抱头鼠窜,险之又险地躲过一记撩阴腿,又差点被一道风刃削掉头发,吓得他冷汗直流。

“妈的!没法呆了!”他欲哭无泪。

再在这个角落待下去,迟早被这些疯子的流弹干掉!

他的目光飞快扫视混乱的丹房,最后定格在那尊依旧在沸腾的紫云丹炉上。

炉子周围是战况最激烈的区域,几乎水泄不通。

但奇怪的是,或许是因为那滚烫的红汤和之前觅宝貂的异常,以及偶尔溅出的红油烫得人哇哇叫,反而没有人真的敢把整个身子扑上去,只是围在周边抢夺。

炉子下面,地火口附近,因为温度极高,反而成了一小片真空地带。

而且那里光线昏暗,有不少阴影。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与其在这里被误伤致死,不如…

拼了!

林小鱼一咬牙,将“咸鱼气息隐匿术”运转到极致,整个人猫着腰,如同一条真正的泥鳅,贴着墙根,利用各种混乱和人群的遮挡,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朝着丹炉下方挪去。

他屏住呼吸,躲避着挥舞的拳脚和零散的法术,好几次差点被踩到,都被他连滚带爬地躲开。

终于,有惊无险地被他摸到了丹炉下方,地火口旁边的阴影里。

这里温度很高,烤得他汗流浃背,但果然没什么人。

他刚松了一口气,准备就在这里装死,等待混乱结束。

忽然——

咕噜噜…

一阵极其不合时宜的、响亮的肠鸣音,从他肚子里传了出来。

忙活了大半夜,又受到极度惊吓,他…饿了。

而眼前,那尊巨大的丹炉就在他头顶轰鸣作响,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诱人香气。红亮的汤汁翻滚,里面还有不少未被抢走的毛肚、灵蔬在沉浮…

尤其是几片厚实爽脆的毛肚,就在靠近他这边的炉壁附近起伏…

诱惑力太大了!

林小鱼的眼睛,直了。

口水,不争气地开始疯狂分泌。

反正…这锅已经这样了…那么多人都抢着吃了…不多我这一口吧?

我就尝一片…就一片…补充一下体力…

一个极其作死的念头,如同恶魔的低语,在他脑海中响起。

他鬼使神差地,从怀里摸出了之前掉在地上、侥幸没被踩碎的一双备用玉筷(原本用来夹取药材的)。

颤抖地,小心翼翼地,伸出筷子,探向那翻滚的红汤…

在一片疯狂的抢夺、打斗和嘈杂声中,在丹炉下方的阴影里,没有人注意到,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正偷偷地、试图从自己制造的“灾难”里…

捞一筷子肉吃。

人性的复杂与吃货的执着,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荒诞又真实。

而丹房门口,苏婉卿的目光,似乎无意中扫过了丹炉下方那极不起眼的阴影角落,绝美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