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爱兰忙不迭接话，一边给林婷婷使眼色：“愿意！那肯定愿意！我们婷婷还跟我说呢，说想跟李同志见见面、说说话！”说着，她话锋一转，又叹气，“就是我们家薇薇，唉，真不让人省心……放着好好的厂子不进，非跟那个体户搅和在一起，还把刘科长家的好意给推了，这以后可咋整……”
4.
王姨一听林婷婷这边有戏，脸上笑得更开了，连忙拍着林婷婷的手说：“哎哟愿意就好！婷婷啊，你这孩子就是明白事儿，知道啥叫正道。小李配你，那是再合适不过了，以后日子肯定舒坦！”
她转头又看向林薇，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语气里全是恨铁不成钢：“薇薇啊，不是王姨说你，那个体户有啥好？今天赚明天赔的，一点儿保障都没有！刘伟那孩子虽说脾气犟了点，可人家家里啥条件？他爸是科长！你跟了他，以后干啥不方便？不比跟个体户瞎混强百倍？你可别犯傻啊！”
林薇心里那团火“噌”地一下就冒起来了，她知道跟王姨这种认死理的长辈根本掰扯不清，说多了都是白费唾沫。她“唰”地一下站起来，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出去透口气！”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把一屋子的唠叨、叹气、担忧和不解全都关在门后。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空气，她好像听见母亲又在对王姨念叨“这孩子咋这么倔”，但她没回头，脚步飞快地往家属院外头走。
九月的风吹在脸上，带点儿凉意，让她发烫的脸颊稍微舒服了点。家属院里的梧桐叶子已经开始泛黄，风一吹就慢悠悠往下掉。九十年代初那味儿扑面而来——墙上新刷的标语写着“搞活经济，促进发展”“鼓励下海，自主创业”，红彤彤的大字特醒目，可周围人的想法好像还裹在小脚布里走不动道。几个大妈坐在树下织毛衣，竹针咔哒咔哒响，嘴里聊的还是“谁家闺女进了机关，一个月开多少”“谁家儿子娶了科长闺女，彩礼给了一万八”“还是铁饭碗靠谱，个体户都是胡闹”。
林薇走到小广场，看见几个半大孩子正跳皮筋，嘴里嚷着“小皮球，圆又圆，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声音脆生生的。她愣了下神，想起小时候她也常和林婷婷在这儿玩。前世，她就是在这儿第一次碰见刘伟——那人穿件白衬衫，戴副黑框眼镜，手里捏本卷边的《读者文摘》，假装“偶遇”她，还从兜里掏出瓶橘子汽水递过来，说“林薇，我老看见你在这儿看书，天热，喝点凉的呗”。那会儿的她居然还觉得这人挺文气，不像厂里那些毛头小子，傻乎乎接了汽水，还跟他聊了老半天。现在想起来，那瓶甜得齁人的汽水，简直是她噩梦的开场。
她摇摇头，甩开那些破事儿。现在得赶紧想辙，硬碰硬肯定不行，爹妈态度硬得跟石头似的，连“断绝关系”这种话都撂出来了；刘伟那边也虎视眈眈，要是明确拒了他，指不定又整出什么幺蛾子，前世那些谣言差点让她在厂里待不下去。她得找帮手，得有个突破口，而陈默，眼下好像是唯一的选择。
正烦着，她目光冷不丁瞟见家属院门口停着一辆半新不旧的桑塔纳。墨黑色的车身上沾着泥点子，车标都磨掉漆了。一个穿米白色印花衬衫、戴墨镜的年轻男人正靠在车边抽烟，跟门卫大爷有一搭没一搭唠嗑，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头发确实有点长，快到肩膀了，风一吹就轻轻晃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