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妈第三次转来四千块钱时,手机屏幕在宿舍斑驳的书桌上亮得刺眼。陈阳的微信消息像条吐着信子的蛇缠得人呼吸发紧——“晚晚,社团毕业旅行的钱你先垫一下呗?萌萌她手头紧,我都答应帮她解决了。”

窗外的知了拼了命地嘶喊,六月的暑气裹着食堂飘来的油烟味黏在皮肤上,连宿舍顶扇吱呀转动的风都带着股黏腻的热。我盯着屏幕上“萌萌”两个字,指甲深深掐进虎口,把那句“你是不是疯了”咽回喉咙里。

三年了。从大一迎新晚会他抱着吉他唱《南方姑娘》,到现在用我妈省吃俭用的养老钱讨好小学妹,我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我曾以为能共度一生的人,早把“珍惜”两个字嚼碎了咽进了自私的肚子里。

手机屏幕的光晃得眼睛发疼,我把陈阳的消息翻来覆去读了三遍,每一个字都像细小的针,扎在心上最软的地方。往上划,是半小时前我妈发来的消息:“晚晚,钱转你了,别太省,跟陈阳出去吃点好的。他找工作压力大,你多体谅。”

多讽刺啊。我妈退休后在小区门口的超市当收银员,一个小时挣十五块,这四千块是她熬了十几个夜班攒下的;而陈阳要拿这笔钱,带那个叫张萌萌的小学妹去海边毕业旅行。

宿舍里很静,只有顶扇转动的“吱呀”声。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我们房租押金还差四千,你简历投了吗?”

对话框上方的“正在输入”闪烁了足足两分钟,最后发来一段语音。我点开,陈阳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像砂纸磨过木头:“晚晚,你怎么变得这么功利?这是我对社团最后的心愿,钱的事你再想想办法,你妈不是刚给你转钱了吗?”

我盯着那条语音条,突然觉得陌生。这是那个大一冬天,把热奶茶揣在羽绒服里跑三公里给我送过来,自己冻得手指通红的陈阳吗?是那个说“花父母的钱谈恋爱不心安”,周末去做家教,攒了一个月钱请我看话剧的陈阳吗?

记忆里的少年总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眼里有光,说起未来时会认真地攥着我的手:“晚晚,等我找到工作,就带你去吃那家你种草很久的日料,再也不让你跟着我委屈。”

可现在,他连“委屈”两个字都忘了。

“我妈的钱是给我吃饭的,”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不是给你学妹旅游的。”

电话几乎是立刻打过来的。陈阳的声音里压着火气,像是我做错了什么:“林晚,你最近怎么回事?老是斤斤计较。萌萌就是个小妹妹,我作为学长帮帮她怎么了?再说阿姨给你钱,不就是给我们用的吗?”

我气得笑出声,眼泪却差点掉下来:“陈阳,你记不记得上周我妈为什么转钱?因为我跟她说我们快交不起房租了!她心疼我,才省吃俭用转来这四千!”

“所以正好啊,”他居然顺着我的话往下接,语气里还带着点理所当然,“旅行也就四千多,你先拿来用,房租我再想办法……”

“嘟嘟嘟——”我直接挂了电话,手控制不住地发抖。桌上的玻璃杯被震得晃了晃,里面的凉白开溅出来,打湿了摊在桌上的简历模板——那是我帮陈阳改了三版的简历,他至今没投出去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