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声音,像是贴着她的耳廓响起。

带着一种病态的、缱绻的迷恋。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毒药,顺着耳蜗,一路麻痹到心脏。

白沐染的身体没有动。

不是僵硬,而是一种猎食者在锁定目标前,最极致的静止。

她甚至没有回头。

因为不需要。

子夏和子初的身影,一红一银,已经如同两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出现在她的左右两侧。

红发张扬的子夏,周身是压抑不住的血色烈焰,他猩红的瞳孔死死盯着白沐染身后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俊美的脸上满是嗜血的暴戾。

【滚出来!】

一声怒吼,夹杂着灼热的气浪,轰然炸开!整个洞穴都为之震颤,岩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

与他的狂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子初。

银发的系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冰蓝色的眸子穿透黑暗,仿佛已经看清了来人的本质。他伸出手,看似缓慢,却精准无比地将白沐染向后拉了半步,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的动作很轻,但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白沐染被他拉着,后背正好贴上他微凉的胸膛,隔着冰纹霜袍,依旧能感觉到那股仿佛能冻结一切的冷意。

黑暗中,一个清晰的脚步声响起。

“嗒。”

不紧不慢,从容不迫。

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从那片最深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质地考究的黑色长风衣,身形挺拔,气质清冷,像一座覆着千年冰雪的山。他的五官俊美到无可挑剔,皮肤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一双漆黑的眼眸,此刻正专注地、贪婪地凝视着白沐染。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

像是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不,是寻觅了生生世世,终于找到的珍宝。

“染染……”

他又唤了一声,嗓音低沉,带着一丝委屈的沙哑。

“我找了你好久。”

他的目光,越过挡在她身前的子夏和子初,牢牢地锁在她的脸上,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是他。】子初冰冷的声音在白沐染脑中响起,【给你下标记的人。】

【裴深,等级榜第二,身份未知。】

【神级技能:未知。】

白沐染的心沉了沉。

等级榜第二……居然是他。

在现实里,裴深是她的……青梅竹马。

从幼儿园开始,他们就形影不离。裴深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好,学习好,家世也好,永远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嗯……等等。

白沐染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她才是那个“家世也好”的人吧?

虽然她在游戏里穿着一身破烂的新手装,但现实中的她,可是名副其实的白富美。

白家是做珠宝生意的,几代传承,家底殷实。

她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要星星不给月亮。

只不过,她这个人比较低调,不喜欢炫富,所以在外人看来,她就是一个普通的漂亮女孩而已。

而裴深……

她对他的家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从小就住在她家隔壁,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

这个裴深,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叫宿主的名字!”子夏彻底被裴深那露骨的占有欲激怒了。

他猛地向前一步,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血色的火焰化作一条咆哮的火龙,张牙舞爪地扑向裴深!

然而,裴深看都未看那条火龙一眼。

他的身后,一道纯粹的黑影无声无息地升腾而起,那影子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蠕动着,像一团活着的、有生命的黑暗。

火龙一头扎进那团黑影之中,连一声悲鸣都未发出,就被彻底吞噬,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子夏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业火】,无物不燃,竟然被……吸收了?

“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裴深终于舍得将视线从白沐染脸上移开一瞬,他淡漠地瞥了一眼子夏,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碍眼的东西。

“染染的身边,不需要别的男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团吞噬了火焰的黑影猛地膨胀、拉长,在裴深的身后,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它通体漆黑,没有五官,没有四肢,只有一团纯粹到极致的黑暗,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寂。

【警告!检测到未知神级系统,能量形态分析失败!】

【无法解析!无法复制!】

子初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神级系统?”白沐-染在心里迅速问道。

【是,而且……是比我和子夏,更纯粹、更接近本源的形态。】

“呵。”裴深忽然低笑一声,他一步步走来,无视了如临大敌的子夏和子初,径直来到白沐-染面前。

子夏想拦,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那是裴深身后的黑影散发出的领域,一种纯粹的精神压制。

裴深伸出手,苍白修长的指尖,带着一丝冰凉的温度,轻轻拂过白沐-染的肩膀,正是那个被他留下精神印记的地方。

他的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染染,别怕我。”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可眼底那浓稠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偏执和占有欲,却让人生寒。

“这个记号,很适合你。这样,不管你跑到哪里,我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你。”

“没有人……能再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

白沐-染终于抬起了眼。

她平静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

“裴深。”

她叫出了他的名字。

裴深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的狂喜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将那片冰冷燃烧殆尽。

“你记得我……染染,你记得我!”他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握住她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在说什么?宿主你认识这个疯子?】子夏在一旁快要气炸了。

白沐染没有回答。

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对付裴深这种人,硬碰硬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他太聪明,也太疯狂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攻心。

“我当然记得。”白沐染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那笑容,像极了诱人堕落的妖精。

她伸出另一只手,反手握住了裴深抓着她肩膀的手腕。

她的手很小,也很凉。

裴深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只覆盖在自己手腕上的小手,连呼吸都停滞了。

“一个只会躲在暗处,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给我做标记的……裴深,你让我很失望。”

白沐染的语气很轻,却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裴深的耳朵里。

“你这么多年,学到的,就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吗?还是说,你混不下去了,只能靠这种方式来找存在感?”

她故意用一种轻蔑的口吻,激怒他。

因为她知道,像裴深这种极度自负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看不起。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子夏和子初都愣住了。

裴深脸上的狂喜,也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错愕。

他似乎,完全没有想过,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在他预想里,她或许会害怕,会尖叫,会愤怒地质问。

却唯独没有想过,她会用这样一种平静到近乎轻蔑的语气,来……贬低他。

洞穴之外,遥远的树梢上。

一只通体闪烁着银光的蝴蝶,正悄无声息地停在叶片上,它的复眼里,清晰地倒映着洞穴内发生的一切。

“哎呀呀……夜幕的那个疯子,居然被青梅竹马当面羞辱了。”

一道带着三分笑意的声音,在密林中响起。

苏玉斜靠在一棵树上,手里把玩着那把玉骨折扇,他的面前悬浮着一面水镜,水镜中的画面,与银色蝴蝶的视角完全同步。

“真不愧是我看上的小骗子,胆子就是大。”他低笑着,桃花眼里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这下可热闹了。”

洞穴内。

死一般的寂静中,裴深终于有了反应。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那是一种极为古怪的笑容,混合着兴奋、偏执,以及一种如获至宝的狂热。

“失望……”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漆黑的眼眸重新亮起惊人的光彩,“染染说得对,是我……太着急了。”

他松开了手,非但如此,还主动向后退了一步,与白沐染保持在一个既亲密又疏离的距离。

他微微躬身。

“那么,我的染染,要我怎么做,才能消除你对我的‘失望’?”

他将姿态放得极低,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在等待神明的旨意。

可他越是这样,白沐染就越是觉得,这家伙骨子里的疯狂,已经病入膏肓。

她赢了第一步。

她成功地将自己,从一个被动的“猎物”,变成了掌握主动权的“主人”。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很简单。”白沐染抽回自己的手,迎上他那灼热的目光,“我想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我想杀怪,你便替我清路。”

“我需要材料,你便替我找来。”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最锋利的刀,最坚固的盾。我要你向所有人证明,你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为我扫平一切障碍。”

她的话,狂妄到了极点。

连一旁的子夏都听得目瞪口呆,随即,便是与有荣焉的狂喜!

这才对!这才是我子夏的宿主!

裴深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他听完后,点了点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好。”

只一个字。

却重如山岳。

“如你所愿。”

他再次深深地看了白沐染一眼,那眼神,缱绻缠绵,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里。

然后,他转过身,毫不留恋地,一步步走回了那片黑暗之中,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洞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

子夏身上的禁锢被解除,他一个箭步冲到白沐-染面前,急道:“主人!你真要留下那个疯子?他……”

“他走了吗?”白沐-染打断了他,目光却看向了洞穴最深处的某个角落。

那里,一片阴影似乎比别处的颜色更深一些。

子初冰蓝色的眸子也望向那里,声音低沉:

“他的人走了。”

“但他的眼睛,还在这里。”

话音刚落,那片深邃的阴影微微蠕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应他的话。

裴深把他那诡异的影子系统,留了下来。

一个绝对忠诚的监视器。

一个……随时可以化为实体,将她囚禁起来的牢笼。

白沐染忽然感觉有些冷。

她转过身,直接将脸埋进了还站在她身后的子初的怀里,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袍。

“有点冷。”

她闷闷地说。

子初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那个小小的、似乎在寻求温暖的脑袋,冰蓝色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他抬起手,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背上,将她更紧地圈入怀中。

一旁的子夏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红了。

“喂!你干什么!”他怒吼着就要上来拉开两人。

“别吵。”

怀里传来白沐-染带着浓浓鼻音的咕哝。

“再让我靠一会儿。”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无法违抗的圣旨。

子夏伸出的手,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