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司机恭敬地拉开后车门，江震岳拄着手杖缓步而下。他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人群，最终牢牢锁定了站在不远处的沈灼。
这个素未谋面的孙女，却让他的心绪翻涌难平。
按常理，他本该对女儿留下的血脉百般怜惜。
可偏偏，她是周明远的孩子。那个当年一文不名的穷小子，竟敢痴心妄想娶他江家的掌上明珠。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女儿当年红着眼眶跪在书房，“爸，您帮帮明远，他会出人头地的...”
他气得摔碎了最爱的茶盏，将两人赶出家门。
后来...后来女儿带着身孕回来求他，他不得不点头应下这门婚事。
可谁能想到，女儿竟会因产后感染死在普通病房里！
那时周明远明明已经开起了公司，却连个单人病房都舍不得安排。更讽刺的是，丧期未过，那个男人就另娶新欢。
二十年来，他刻意回避着这个孩子。在他心底，这个流着周明远血脉的女孩，与害死女儿的凶手无异。劣质的基因，能孕育出什么良才？
但此刻，当真正看清沈灼的容貌时，江震岳握着拐杖的手微微发颤。斜阳为少女的轮廓镀上金边，那眉眼，那神态，活脱脱就是三十年前的小女儿。
岁月筑起的心防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血脉的联系，终究击穿了二十年的隔阂。
见江震岳半天不说话，在场的其他人也没人敢开口。现场一片寂静，唯有风声掠过树梢的沙沙声。
像是要套近乎似的，沈慧芬堆着笑上前一步，刻意亲昵地开口，“叔叔，您老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出声，江震岳的目光骤然转冷。
看清她正挽着周明远的手臂，老人眼底的不满快要溢出。
“你！”他手中拐杖指向沈慧芬，开口不怒自威，“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周明远如梦初醒，触电般甩开沈慧芬的手。女人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几步才站稳，脸上写满错愕与难堪。
江震岳冷眼看着这一幕，心头涌起一阵悲凉——孩子，这就是你拼了命也要嫁的男人。
当年他躲在你的身后，眼睁睁看着你独自承受我的责骂。
如今他为了自保，连现任妻子都能当众羞辱。
周明远此刻才意识到失态，但比起得罪江震岳，这点尴尬根本不算什么。
他太清楚了，没了江月这层关系，自己在江家面前什么都不是。若想保住现有的一切，他必须低头。
“我这次来，"”江震岳声音沉冷，目光如刀，“是为了你们逼小灼退学的事。”
周明远条件反射般皱眉，锐利的眼神看向沈灼，“谁说的？”
“砰！”手杖重重砸在地上，震得众人心头一颤。江震岳怒极反笑，“周明远，你现在是在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周明远后背一凉，连忙赔笑，“不是，爸...不，江叔，我是在问沈灼...”
“那也不行！”江震岳厉声打断，“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恐吓自己女儿！”
四周投来或探究或嘲讽的目光，周明远脸上火辣辣的，却只能强忍怒意低头认错。
江震岳他是得罪不起，但是。
他阴鸷的目光死死钉在沈灼身上，把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怪罪在了沈灼身上。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这笔账，迟早要你加倍偿还！
“你在看什么？”江震岳冷冷开口。
周明远脸上的肌肉一僵，立刻收回视线，干笑两声，“啊？没有啊江叔，我没在看谁......”
江震岳懒得和他纠缠，冷哼一声，直接切入正题，“我问你，你们今天来，是不是要给小灼办退学？”
周明远眼神闪烁，目光瞥向沈慧芬，示意她来应付。
沈慧芬硬着头皮挤出笑容，“江叔，您误会了，我们是想让小灼先回家休息一阵，去她爸爸公司锻炼锻炼，以后也好找工作嘛......”
“胡闹！”
她话未说完，江震岳便厉声打断，“要历练，为什么不等到她毕业？现在退学，她的大学学历怎么办？！”
沈慧芬被这突如其来的斥责震住，慌乱之下拽了拽周明远的衣角，指望他给她帮腔。
可周明远非但没替她说话，反而嫌恶地一甩手，直接挣开她的拉扯。
沈慧芬指尖一颤，心口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
她望着周明远，忽然觉得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
——曾经的他，不是这样的。
他会挡在她面前替她挡酒，会在她发烧时冒雨送她去医院，会在每个节日转一笔钱给她，她不收，他还会紧张地追问，“为什么不收？是不是生我气了？”
那时的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所以即便知道他已有未婚妻，她仍不愿放手。
未婚妻算什么？她才是他的真爱。她曾经相信有爱抵万难，根本不把江月放在眼里。
可现在，她终于明白——她和江月，其实没什么不同。
一个给他财富，一个给他温柔，仅此而已。
但即便如此，她也绝不会放手！
既然不是真爱，那就用别的方式让他离不开她！
沈慧芬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直视江震岳，“江叔，您别忘了，沈灼的抚养权在我们手里，她退不退学，该由我们决定。”
江震岳眼神骤然冷冽，目光转向周明远，“你说，是吗？”
沈慧芬自信地看向周明远，语气轻柔却暗含怂恿，“明远，别怕，他现在又不是你岳父了，管不着你。”
她笃定，周明远只是碍于情面不敢反抗，而非真的畏惧江震岳。
然而，周明远心里早已冷汗涔涔，恨不得掐死这个蠢女人！
这个没脑子的东西！在家里耍威风就算了，在外人面前也敢乱来？！
他现在进退两难，骑虎难下，恨不得立刻跟她撇清关系。
就在气氛凝固到极点时，沈灼突然开口，“姥爷，您误会了。”
周明远猛地转头看向女儿，虽然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改口，但紧绷的神经还是放松了些。
然而下一秒——
“他们不是简单地逼我退学。”沈灼的声音很轻，在此时却刺耳的像一把利刃，“而是用冷暴力、言语羞辱，甚至......”她缓缓卷起衣袖，露出手臂上几道已经泛白的伤痕，“用这样的方式，逼我主动放弃学业。”
周明远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