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说的进山,可不是像今儿个弄点兔子斑鸠啥的。
他惦记的是在林子里留下的那个叉。
那蹄印,那拱翻的地,还有空气里那股子冲鼻子的腥臊味儿......
是头硬货!
如果能弄回来,油熬出来够吃几个月,肉熏上,骨头熬汤,皮子还能换点盐巴针线。
可那是野猪,不是野兔山鸡。
一猪二熊三老虎,这话不是白给的。
光靠那把豁口柴刀和弹弓,那是送死。
秦建华这样想着磨刀的动作就越快了,直到刀刃在日头底下泛起冷光,手指肚在刀刃上轻轻一刮,能感觉到一丝细微的拉手感才停住。
他起身目光扫过屋后柴垛,冲着秦建民招了招手。
“你把那根最直溜的桦木杆子给我拖出来,得有你手腕子粗。”他又指了指墙角一堆新砍回来的藤蔓,“还有那些藤子,挑最韧的泡水桶里去。”
交代完这些他钻进西屋,翻腾起墙角的几个破瓦罐,里面是些晒干的、黑黢黢的草根树皮。
这是他爹以前零零碎碎攒下的,有些是治蛇虫咬伤的,有些......
这是?
秦建华把那几块发黑的根茎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有股子辛辣刺鼻的气味。
乌头......
他心里微颤,又连忙塞回了罐子里。
他是想整点草药当麻药用,乌头也确实有这个功效,可没有严格炮制的乌头是有剧毒的,而且剂量控制也是大问题。用少了麻不倒猎物,用多了药效渗到肉里是会出人命的。
瞅着天色暗了下来,秦建华只能先放弃制作麻药的事。
吃完饭后他也没闲着,校园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比手腕稍细点的桦木杆子锯成一米左右长,削去树枝刮掉皮,一头用磨快的柴刀仔细地削尖、烤硬。然后取了从破门板上拆来的铁钉烧红,在木头靠近尖端的地方打出几个洞。
弄好后把泡软了的藤皮撕成细股,搓成结实的小股绳,把从破桶上拆下来的铁皮剪成合用的水滴状,尖端打磨锋利又用藤绳穿过木头尖端的小孔牢牢绑住。
一根简陋的木矛就成型了,铁片锋利的尖端看着就让人心里发寒。
地箭更费工夫。
他用韧性极好的硬木弯成弓形,固定在削好的木架上。
箭杆用的是最直最硬的柞木枝,箭头同样绑上带倒刺的铁片。
最关键的是机关和麻药。
触发绊索用的是极细的兽筋,用的是兔子筋,另外两条兔子筋拿来做了弹弓。
至于麻药,他打算上山后采点洋金华(曼陀罗)、天仙子、延胡索现场制作麻药,到时候就碾碎了,把汁液涂抹在木矛和地箭的血槽里。
做完这些,他额头也见了汗。
秦红梅靠在炕头,看着院子里弟弟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汗珠子滚着,手臂的肌肉随着削砍的动作绷紧又放松。那专注的侧脸,那沉稳有力的动作,让她陌生又心安。
这还是那个整天琢磨给张彩凤买花衣裳的弟弟吗?
他像是忽然长大了,长成了一座能遮风挡雨的山。
秦迎春给大姐擦着汗,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慰,“大姐,你看建华......像换了个人。”
秦红梅红着眼,嘴角却噙着笑点头,“像......像咱爹。”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秦建华吃了昨晚剩下的兔肉汤泡麸皮饼子,全副武装出发了。
褡裢里装着弹弓和弹丸,背篓里装着地箭、绳索、涂了黑泥的藤套索、还有几个压拍子、一竹筒水、两个硬邦邦的麸皮饼子。腰里别着磨得锃亮的柴刀,手里还拎着那根加固过的桦木矛,尖端的倒刺在熹微的晨光里闪着冷幽幽的光。
他走得很快,但脚步放得极轻。
重新钻进昨天那片幽深的老林子,他先四处搜罗了下草药,全篓到背篓里。又特意往林子深处走了走,找到自己要用洋金华、天仙子、延胡索,用树叶包裹着拿石头碾碎了,把草药汁涂到木矛和地箭上,这才循着记忆找到了那棵刻着醒目交叉标记的老柞树。
就是这里。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那片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烂泥洼。
蹄印更深更乱了,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湿泥。
被拱翻的泥土面积更大了,一些植物的根茎被啃得乱七八糟。空气里那股野猪特有的浓烈腥臊味,似乎比昨天更浓郁了些,还混杂着一股粪便的恶臭。
他拨开旁边的灌木丛,几坨还冒着热气的、黑黢黢的粪便赫然在目,像小土堆一样。
粪便里夹杂着没消化的草籽和硬壳果核。
秦建华的心跳微微加速,这畜生离得不远,而且就在附近活动!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伏低身体,紧贴着一棵粗大的红松树干,最大限度地隐藏自己。然后闭上了眼睛摒除一切杂念,将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到了耳朵上。
听山。
呜呜的风声是背景。
在这恒定的背景音里,细微的声响被无限放大。
咔嚓......
窸窸窣窣......
呼噜......呼噜......
三种声音交织,显然是动物拱土带动的声音,还有啃食的响动。
那呼噜声......
该不会是......
浓烈的腥臊气被风吹着钻进鼻子里,秦建华猛地睁眼,连忙借着树木和灌木的掩护弓着腰动作敏捷得像豹子,悄摸的朝声音和气味传来的方向潜行。
约一袋烟的功夫后,他伏在一片茂密的榛柴棵子后拨开眼前的枝叶,下一秒却瞪大了眼睛。
那是!
一大两小三头野猪!
大的那头体型像座移动的小山包,目测至少有两百斤!
浑身覆盖着钢针似的黑褐色鬃毛,嘴边支出两根弯曲锋利的獠牙,在晨光下闪着黄白色的光。它正用鼻子凶狠地拱着土,把地下的块根、蚯蚓什么的翻出来,吭哧吭哧地大嚼着。
旁边两只小的个头不是很大,瞅着也就十来斤。正学着母亲的样子,笨拙地用鼻子拱着地,时不时互相追逐打闹一下,发出稚嫩的哼哼声。
好家伙!
一窝端的机会!
秦建华的心跳得像擂鼓,手心顿时冒出了汗,但头脑却异常清醒。
硬拼是找死!
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他立刻后退,退到足够安全的距离,目光快速扫视周围地形。
空地边缘靠近大野猪经常拱食的区域,有一条被它踩踏出来的、相对清晰的兽径,通往一片低矮但异常茂密的荆棘丛。兽径旁边有两棵碗口粗、弹性极好的小桦树,距离适中。
就是这里了!
秦建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布置陷阱。
首先,是绊腿的藤绳套索。
作为陷阱的第一步,保险起见三个方向都做了套索。
然后,是致命的地箭。
想着这么大的野猪要是被套住,那向前冲的惯性更大,距离也更远,秦建华就在距离绳套陷阱后方约莫一丈远,紧挨着兽径那块略微松软的土坡后快速挖出一个浅坑。把涂了草药汁、绑着铁片的箭,还有硬木弓小心安进去,箭尖正对着兽径方向。
弓弦拉满,用一根粗点的细木棍卡住机关。机关用另一根更细的藤蔓,巧妙地连接到前方绊腿套索触发后、小树弹回时必然会扯动的一个隐蔽支点上。
这是一个连环扣。
只要野猪被套索绊住、套牢、弹起,挣扎的力量必然会扯动那根连接扳机的藤蔓,从而触发后方早已蓄势待发的地箭。
布置好这一切,秦建华又用带着露水的草叶、苔藓、断枝,仔细覆盖了挖掘痕迹,掩盖了绳索和机关,让整个陷阱区域看起来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
做完这些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林子里闷热起来。
他顾不得抹去额上的汗珠,退到更远、更隐蔽又能看到陷阱的地方,藏在一棵粗壮的树后拿出硬邦邦的麸皮饼子,就着竹筒里的凉水慢慢地啃着,耐心等待着。
时间在闷热和寂静中缓慢流淌,林间的光影变幻,蝉鸣聒噪。
秦建华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极其缓慢均匀,密切地监视着目标。
一直到日头偏西,燥热稍退,林子里光线开始变得柔和,那头大野猪带着崽终于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