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被刺骨的阴寒与腐朽一寸寸拽回躯壳的。
肺腑间弥漫着万年冰渊下永不见天日的死寂之气，五感却先一步炸开——他‘听’到了自身神骨在衰败中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看’到了代表寂灭的黑斑正沿着仙台神纹无可挽回地蔓延。
天人五衰。神祇的终末。
痛楚早已麻木，唯有一种空茫的倦怠，沉甸甸地压没了每一寸即将崩解的神魂。为这九幽之下的孽物，为那屏障之外他曾誓死守护的苍生，他燃尽了一切，直到油尽灯枯，换来这具连自我了断都需耗费莫大气力的残躯。
死便死吧。镇守万载，他无愧于心。
…直至那缕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莲香，穿透深渊的污浊，悄然拂来。
……是她？
她竟来了…在他彻底寂灭之前？
早已枯死的心湖竟猛地一颤，生出一点微弱到可怜、连他自己都欲嗤笑的希冀。或许…或许…
脚步声临近，不止一人。衣袂掠风的清音，属于她。另一道略显虚浮、却透着崭新神力的步伐，陌生，却莫名让他神魂刺痛。
“师姐，此地…此地便是深渊核心？煞气果然骇人…”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惊畏。
“莫怕，有我在。”她的声音依旧如清泉击玉，那般动听，却冰冷平稳得没有半分波澜，“他早已灯枯油尽，五衰之气锁死神窍，感知不到外界了。”
他‘看’到了。透过逐渐涣散的神念，那袭他曾无数次护在身后的雪绡仙裙，此刻正小心翼翼地为另一个男子撑起避劫仙光。那人身着崭新的曜日神铠，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尽是未曾历经风霜的稚嫩与…一丝掩不住的、即将一步登天的兴奋。
他的芷央，他放在心尖上呵护了数千载、最终为他毅然跳下这九幽死地相伴的红颜，正用他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对着另一个男人。
“曜灵，你看。”芷央抬起手，指尖缭绕着清冽的仙辉，直指他衰败心脏深处那一点仅存的、微弱却依旧顽固燃烧的暗金神核——那是他毕生功德与修为的最后结晶，是他为这天地战至最后一息的证明。
“万载镇守，涤荡浊世，这无量功德虽染了五衰死气，但其本源煌煌，于你而言，正是淬炼神格、一步登天的无上契机。”她的声音里，竟透出一丝…赞赏与期待？
名为曜灵的男子眼中贪婪大炽，强抑激动：“多谢师姐成全！待我炼化此核，定为师姐仙道护航……”
“速取。”芷央淡淡打断，眸光扫过他那具正在崩解的躯壳，无悲无喜，如同审视一件废弃的旧物，“五衰之末将至，神核离体，他便彻底烟消云散，此间痕迹尽归於你。”
轰——！
神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碎裂、焚毁成灰！
比五衰之苦更刺骨的冰寒，瞬间冻彻每一寸即将寂灭的感知。那曾为她挡下万千劫雷、为她摘星揽月、为她枯守这万丈死地不言悔的神躯，此刻成了她为新欢精心挑选的、最后一份踏脚石！
功德？功劳？万载孤寂？一条濒死的老狗罢了！
滔天的恨意与荒谬感尚未冲垮最后一丝清明，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猛地自神核爆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