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半颗金丹——等同于自毁根基、斩断大半道途——去换一滴眼泪?这条件苛刻得近乎恶毒。云昭的心沉了下去。她看向贝壳床上那青年,他紧闭着双眼,仿佛一具华美的躯壳。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感涌上心头。为了阿湛,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承受剜丹之痛,可这强求来的「生机」,真的有意义吗?
就在云昭指尖凝聚灵力,准备刺向自己丹田的刹那,贝壳床上的鲛人青年竟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极其疲惫却异常清醒的眼眸。他艰难地偏过头,目光越过云昭,落在宝座上的阿柔脸上,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更深的悲悯。
「阿柔……」他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游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够了……你强留我这残魂……已近百年……该……放下了……」他吃力地抬起手,仿佛想碰触公主,却又无力地垂下。
阿柔脸上那冰冷的面具瞬间碎裂!震惊、痛苦、疯狂、绝望……种种情绪在她绝美的脸上交织变幻。她猛地站起,想要扑过去:「不!我能救你!这次一定能……」
「放下吧……我的阿柔……」青年眼中滚落一滴泪珠,那泪珠竟不是冰冷的鲛人泪,而是温热的、浑浊的,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如同他正在消散的生命。他看着阿柔,目光温柔得令人心碎,「我……不想再困着你……了……」
「不——!」阿柔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她这声尖叫中崩塌。大颗大颗晶莹剔透的鲛人泪,终于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从她眼中滚滚而落,砸在水晶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每一颗都蕴含着极致痛苦后的澄澈灵光。
云昭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手中凝聚的灵力早已散去。那鲛人青年最后解脱般的话语,阿柔崩溃的泪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心上。强求的善缘……以爱为名的禁锢……执念……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困魔之井,比任何外物都可怕千百倍!她弯腰,默默捡起一颗滚落在地、蕴含着纯净悲伤力量的鲛珠,指尖传来冰凉湿润的触感。她看向失魂落魄跌坐在宝座下的阿柔,声音干涩却带着一丝明悟后的平静:
「强求的善缘实为恶因,不如放手。」这句话,既是对阿柔说,亦是对她自己内心某个角落那根深蒂固的某种执念说。放手,有时才是最大的慈悲。
归途的海浪颠簸依旧,云昭的心境却已不同。飞剑掠过月光下的海面,阿湛沉默地站在她身后。海风拂起他墨色的长发。他突然开口,声音在风浪中异常清晰:
「其实每月朔夜,你在门外点的安魂香里,都掺入了你自己的本命精血吧?」
云昭身体一僵,握着飞剑的手紧了紧:「你如何……」她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
「三百年前我堕魔,」阿湛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穿透时光的沧桑,「是为替人承受反噬之苦。没想到三百年后……」他顿了顿,侧过头,月光勾勒出他近乎完美的下颌线,唇角似乎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倒有人愿为我点灯了。」语气中带着一丝云昭从未听过的、近乎温软的慨叹。
云昭心头剧震,一股暖流混合着酸涩涌上眼眶。原来他一直都知道!知道她割破指尖,以精血为引点燃的香,知道她默默承受的虚弱。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