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沈燃,年仅十六,就已经高达一米八二,身材匀称,看似瘦弱却蕴含一股莫名的力量,体重稳定在七十二公斤。打我认识他起,身边就只有他妈蒋琪年。蒋阿姨是D市那家挺有名的“O.F.P”美容连锁的首席顾问兼股东,出过书,在圈子里说话很有分量,雷厉风行,护犊子更是出了名的。至于他爸沈辰元?在我记忆里就是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偶尔从沈燃零碎的话里、或者我家老林喝酒时的叹息里蹦出来的名字。

老林跟沈辰元是老交情。据他说,沈辰元当年在D市拳坛是个人物,天赋好,骨头硬,硬生生从市队打进省队,前途一片光明。可栽就栽在一场关键比赛上。老林说得含糊,大概就是擂台上电光火石,沈辰元一个没收住的重击,对手倒下就没再起来。人命官司,十年牢饭。

沈燃那会儿还小,对爹的记忆本来就稀薄,这事儿一出,更是彻底断了线。亲戚朋友躲瘟疫似的,闲言碎语跟针一样扎人,“杀人犯”、“晦气”… … 沈燃的爷爷奶奶扛不住打击,没多久就相继走了。整个家,天塌地陷。

为了护住沈燃,他爹妈做了个狠心的决定——离。蒋琪年带着儿子搬走,跟过去的一切一刀两断。在新地方,沈燃的爹成了个谜。每次问,蒋琪年都挡回去:“等你长大就明白了;等你长大,说不定自己就知道了。现在,好好念书,好好长大。” 时间像流沙,把真相越埋越深。直到初中,一场干架,沈燃第一次听见“杀人犯的儿子”这词儿,世界裂了条缝。他想刨根问底,蒋琪年还是那句“时间会告诉你”,声音里透着累,还有更深的不安。

他那些躲闪的眼神、硬挤的笑、额角的冷汗,这下全对上了——他查到了沈辰元的下落:D市“KO”拳击俱乐部,当教练。他想亲眼看看,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影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蒋琪年兜不住了。昨晚庆功宴后,把血淋淋的真相全倒给了他:沈辰元是被人坑惨了!当年那场祸事,是有人精心设计的栽赃,黑锅全扣他一个人头上了!

这些年,蒋琪年跟沈辰元当年的徒弟、现在“KO”的老板李萧,在暗处东奔西走,吃尽苦头,总算把案子翻了。冤洗了,钱赔了,可被偷走的十几年光阴,还有烙在骨头上的污名,拿什么都擦不掉。沈辰元被愧疚这毒藤缠得死死的,觉得自己在儿子面前抬不起头,更怕自己这“污点”耽误了沈燃的前程。

李萧心疼师父,亦怜惜素未谋面的沈燃,于是找到我——沈燃最好的兄弟。他托付一切,望我为这对父子搭桥。他郑重道:非是填平鸿沟,而是如公孙唯臻所点醒——若他们自己愿意从深坑中爬出,便伸手拉一把,适时撑伞;而非如“补锅匠”般,自以为是跳下,去修那个永远修不好的“破锅”。

"老林,我……" 沈燃的声音干涩,他站在包厢门口,脸色在灯光下显得苍白,眼神中交织着焦虑和近乎恳求的迷茫。那声“老林”像块石头砸进我心窝子,水花四溅。多久没听他这么叫了?话里那味儿,说不清道不明。

我看着他那张强撑的笑脸快要挂不住的样子,心里那锅关于“该不该问”、“怎么帮”的青春浆糊,忽然沉淀了下来,露出底下清晰的河床。有些答案,未必此刻索要;行动本身,便是最沉着的语言。

“我知道,” 我放下筷子,站起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周日。我带你去。”

沈燃猛地一怔,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我的话生生楔入原地。唇瓣翕动,喉结艰涩地滚了滚,最终却未吐一字。只是那紧绷如满弓的肩线,微不可察地卸去了一丝力道。他深深望向我,那目光复杂得似打翻的调色盘——惊愕、释然、沉甸甸的万语千言,以及一丝……终于穿透迷雾,望见灯塔的疲惫。

“真的?”他扯了扯嘴角,想用平时那副嬉皮笑脸盖住翻江倒海的情绪,声音却有点飘,“拿了个没啥技术含量、含金量也不高的冠军,真开启‘通透世界’了?还是真让你小子捡到啥金手指了?能掐会算?”

“屁话多,”我走过去,一把揽住他肩膀,用力晃了晃,把他那点强撑的笑意彻底晃散,“今天,就给我老老实实开开心心的当你的‘燃天帝’!明天……”我故意顿了顿,压低声音,“有你好果子吃。一会儿结束我送你回去,骑你那小电驴,然后我骑回我家。明天早上七点,准时来接你。别问,跟着哥走就行。”

“我也要去!”公孙唯臻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抱着胳膊,漂亮的杏眼里闪烁着好奇和不容拒绝的光芒。

“明天,”苏晚星清泠的嗓音如碎冰溅玉,精准浇熄了公孙唯臻的兴致。她翩然起身,目光如薄霜掠过公孙和一旁微怔的严雪钰,“和我去逛街。雪钰,你也一起。” 语气平淡得近乎无机质,却透着冰峰般的绝对意志——非是邀请,而是不容置喙的指令。这一着,既轻巧地支开了碍事的公孙,又精准抛下了她无法抗拒的鱼饵:能被苏晚星主动邀约逛街?这可比当旁观八卦的战地记者,更值得探究百倍的奇景!

公孙唯臻和严雪钰都愣住了,面面相觑,显然被苏晚星这破天荒的主动惊得不轻。

“逛……逛街?”严雪钰小声确认。

公孙唯臻眼珠一转,看看苏晚星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格外认真的脸,又看看我和沈燃,权衡利弊一秒,立刻眉开眼笑地挽住苏晚星的胳膊:“那当然还是跟晚星姐姐更有意思啦!雪钰宝宝,明天一起哦!” 成功被“钓”走。

次日清晨,沈燃家。

门开了,顶着鸡窝头、睡眼迷蒙的沈燃堵在门口。“……这么早?”他含混嘟囔着,侧身放我进去。

“阿姨我到了!”我一边蹬掉鞋一边对着手机嚷。

“到了就好!快坐快坐!阿姨特意起了个大早买的菜,新鲜着呢,都是你爱吃的!”蒋阿姨笑容满面地招呼,眼下却带着掩不住的青痕,强打的精神也盖不住那股浸透骨子的疲惫。“唉,霄儿,阿姨实在忙得脚不沾地,只能电话里安顿你了,多担待啊。”

我一屁股坐下,抄起筷子就夹了根油条,狠狠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囊囊地含糊道:“唔!香!阿姨您这手艺绝了!甩我妈十八条街!这方便面煮得地道,火候拿捏死了!鸡蛋汤也鲜,紫菜嘎嘣脆……嗯?”我咂巴着嘴,又啃了口煎蛋,才慢悠悠转向蒋琪年,一脸真诚:“谢谢阿姨,您受累了!”

“什么?!”蒋琪年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我故作迟钝地顿了几秒,猛地“恍然大悟”,连连摆手:“哎哟阿姨没事!方便面挺好!我不挑食!您可别说沈燃!他最近窜个子呢,饿鬼投胎似的,我懂!昨晚还抱着我大腿哭诉,非让我跟我妈要钱给他买夜宵填肚子呢!”

“沈燃——!你给老娘等着!皮痒痒了是吧?!”那眼神,我赌沈燃今晚铁定逃不过一顿“皮带炖肉”,但神奇的是,屋里那点若有若无的沉重,竟被这火药味冲淡不少。

“阿姨再见!您消消气,多喝点水啊!”

刚在桌边坐下的沈燃,一口粥呛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卧槽!林霄你特么阴老子!”他对着早就挂断的空气慌忙摆手,脸皱成了苦瓜,“妈!别听他放……!”

“诶诶,卡!戏过了啊兄弟!”我憋着笑打断。

沈燃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恶狠狠地冲我比了个世界通用友好手势,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诅咒:“林霄!给老子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儿你有初一,明儿老子让你过不了十五!”

早饭的喧嚣后,我把他带去了后山那片林子。这里曾是锤炼筋骨、打磨心性的地方,空气里沁着泥土和草木的凉意。踩着松软的落叶,穿行在愈发浓密的树荫下,一切都和记忆中的轮廓重叠——那份能让人沉静下来的空旷感仍在,居高临下,整个D市在晨雾中铺展如画,喧嚣被距离滤成遥远的背景音。

太久无人打理,野草恣意蔓生,灌木也比记忆中更显张狂,几乎要蚕食掉曾经清晰的小径。树木静默伫立,枝叶更显葳蕤,却也遮挡了某些往昔练功时熟悉的角落。站在那块巨大的山岩旁,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份无声的注视,慈祥而遥远——就像姥爷还在时一样,只是这注视如今已化入山风林影,再无实体。

晨风拂过,带来山间的清冽。望着脚下熟悉的城市,公孙唯臻关于“撑伞”而非“修锅”、关于“自己爬出来”才伸手的告诫,此刻在心中无比澄澈通透。我终于彻底领会了其中真意。

我深吸一口气,转向沈燃,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燃子,如果今天我告诉你,关于沈叔我所知道的事……”

“打住!”沈燃猛地抬手,干脆利落地截断我的话。他目光直视着我,没有丝毫闪躲,嘴角甚至扯出一个有点混不吝、却异常认真的弧度,“霄弟儿,甭跟我整这套‘如果’!这事儿,是我自找的,是我要刨根问底的!跟你没毛线关系!别什么破锅烂灶的责任都往自己那颗榆木脑袋上扣!”

他往前一步,用力拍了下我的肩膀,力道沉甸甸的:“你我是兄弟,懂吗?这是我个人的槛儿,我自己的选择。你了解我,我沈燃认准的理儿,九头牛都拽不回来。所以——”他下巴朝下山的方向一扬,语气斩钉截铁,“废话少说,直接走!”

那眼神,亮得灼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也带着对我们这份兄弟情谊最深的信任。我肚子里打好的所有草稿,所有酝酿的铺垫,在他这堵“墙”面前,瞬间土崩瓦解。心底最后那点犹豫,被他这通“混账道理”砸得烟消云散。

“行!有种!”我咧嘴一笑,心头一片敞亮,再无挂碍。

小电驴轰鸣着,像条灵活的鱼,沿着蜿蜒的山路俯冲而下。风猛地灌进领口,带着山林的清新和速度的畅快。引擎声撕破了山间的宁静,也仿佛撕开了某种无形的束缚。城市在身后急速铺展、放大,熟悉的街景扑面而来。

风声猎猎,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我侧过头,对着并行的沈燃大声喊道:“喂!听着!关于沈叔,我家老林告诉我的是……”风声吞掉了大部分细节,我只拣最核心的线索,用最简短的句子,在他耳边吼了个轮廓——关键的翻案、李萧的存在、他父亲深埋心底的愧疚与逃避。更深的原委和那些沉重的纠葛,留待目的地,留待一个更安稳的时空去细说。

李萧早已等在门边,见到我们,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引我们到角落的休息区坐下。“两位,有什么需求?我是这里的老板,李萧。”他开门见山,目光在沈燃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我朝沈燃努努嘴,对李萧说:“喏,就这位朋友,最近皮有点紧,欠收拾。李老板,劳驾找你们这儿最能打的教练,帮忙‘好好’指导一下?”

李萧眼底笑意更深,点了点头,转身朝训练场深处扬声道:“师傅!这边有个新学员,麻烦您给‘上上课’!”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黑色教练服、身形依旧挺拔精悍的男人走了过来,额角带着薄汗,气息沉稳。正是沈辰元。他目光扫过李萧,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熟悉的、属于教练的审视,随即,这目光转向了我旁边的沈燃。

就在视线相接的刹那,沈辰元整个人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震动——疑惑、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岁月尘封的、深埋的痛楚。沈燃的眉眼轮廓,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记忆最深处的锁。

他迅速收敛了那丝失态,恢复了教练的沉稳,对沈燃微微颔首:“上场吧。”

没有多余的寒暄。沈燃深吸一口气,戴上李萧递来的拳套,踏上了拳台。沈辰元也戴上教练手套,眼神专注,开始了指导。

起初是基本的步伐和格挡。沈辰元的声音低沉而专业,纠正着细微的动作。但很快,他的眼神变了。沈燃的协调性、爆发力,对距离和时机的本能感知……这些天赋如同沉睡的矿脉,在看似生疏的动作下闪烁着难以忽视的光芒。沈辰元眼底的震动更深了,那不再是单纯的惊讶,而是混杂着难以置信的熟悉感——这小子身上流动的,分明是年轻时的自己那股子悍勇与灵性!

指导的强度在无声中悄然提升。沈辰元的要求变得严苛起来,每一个闪避、每一次反击都要求精准到位。汗水很快浸透了沈燃的T恤,他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脚步也变得沉重,但他咬着牙,眼神死死锁住父亲,没有半分退缩。

终于,在一个高强度的连续击打组合练习后,沈燃彻底脱力,踉跄着后退几步,背靠围绳滑坐在地板上,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下巴滴落,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沈辰元看着瘫倒的沈燃,沉默了几秒。汗水也顺着他的鬓角滑下。他摘下教练手套,走到沈燃面前,蹲下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过分的郑重:“抱歉,”他看着沈燃的眼睛,那眼神深处藏着沉甸甸的东西,“我太投入了,忘了你是第一天接触。要求太高,是我的问题。这次指导,不收你费用了。欢迎你……以后常来。”

这句“抱歉”,轻飘飘落在寂静的拳台上,却重逾千斤。它既是对一个“新学员”超出承受范围的严苛道歉,更是对一个缺席了十几年、未尽到半分责任的父亲的无声忏悔。

沈燃喘着粗气,抬起头。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努力聚焦,看向眼前这个汗水淋漓、眼神复杂的中年男人。他没有说话,只是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他抬起戴着拳套的手,缓慢地、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伸向沈辰元——那是一个拳击手之间表示尊重、认同和结束的碰拳姿势。

“没事儿,”沈燃的声音因为脱力而有些发哑,却异常干脆,像石头砸在地上。他看着父亲的眼睛,那目光里没有一丝犹豫或怨怼,只有一种近乎粗粝的、男人间的理解与认同,“规矩我懂。你这人……老林说了一向这样。我也上头了,忘了……”他顿了顿,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笑,但最终只是更用力地绷紧了线条,“……忘了今天……,是咱爷俩头回‘搭手’。”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沈辰元,那眼神像磐石一样沉:“爸!”这个字,他叫得突兀又自然,像早就该出口一样,带着汗水和喘息的热气砸出来,“以后得空,我会常来指教。用不着道歉,该咋练,就咋练!对了,期中家长会,我希望你可以来,以我爹的身份。”最后几个字,斩钉截铁。

空气仿佛凝固了。沈辰元看着儿子伸出的、象征着接纳与挑战的拳头,看着那双酷似前妻却燃烧着自己年轻时不屈火焰的眼睛,听着那声石破天惊的“爸”……这个在擂台上铁骨铮铮的男人,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底瞬间翻涌起无法抑制的巨浪——震惊、愧疚、迟来的狂喜,还有一股被血脉中奔涌的暖流冲垮了堤坝的酸楚。他深吸一口气,同样干脆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量,抬起了自己的拳头。

两个汗湿的、烙着血脉、力量与和解的拳套,在空中,重重地、毫无保留地碰在了一起!

电影院巨大的银幕上,经历生死考验的主角们伤痕累累,最终以碰拳的姿态定格在硝烟散尽的战场上。这个充满力量与承诺的画面,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苏晚星沉寂的眼底漾开一丝微澜。

夕阳熔金,将小巷染成温暖的橘色。暮色温柔。

瘦小的我被几个大孩子推搡着,怀里紧紧护着什么,脸上带着惊惶和倔强。

一个身影突然插了进来,是年幼的苏晚星。她穿洗的发白但干净的小裙子,身板挺直,像一棵初生的小白杨,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清亮锐利,带着不容侵犯的冷冽。

她挡在我身前,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没事了,以后,我罩你。”

我看着挡在身前那小小的、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心头一热,鼻尖发酸。我吸了吸鼻子,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对着那清冷的背影,声音带着点窝囊的颤抖,却又无比认真地承诺:“嗯!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晚星大哥!等我长大了,有朝一日,我……我也像你今天护着我这样,护着你,罩着你!”

电影结束的灯光亮起,打断了回忆的涟漪。

影院外,夕阳熔金,将天边铺陈成壮丽的暖橘色画卷。暮色温柔地笼罩着城市。

苏晚星穿着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风衣,身姿如修竹般挺拔,独自站在台阶的最高处。她静静望着天边燃烧的晚霞,清冷的侧脸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眼神悠远,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电影里那沉重的碰拳画面,以及更深处……那个小巷夕阳下,自己也曾如“大哥”般站立的瞬间,和身后那个窝囊却无比认真的承诺。

“晚星宝宝!”一声清脆的呼唤将她从恍惚中拉回。公孙唯臻换下了校服,一身活泼的JK制服,正蹦蹦跳跳地回头催促,脸上是纯粹的阳光般的笑容,“快走啦!我知道有家超——好吃的甜品店!再磨叽就要排长队啦!”

严雪钰穿着一件宽松舒适的浅咖色长款针织开衫,气质温婉如水。她微笑着轻轻拉住公孙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目光温柔地投向台阶上驻足看夕阳的苏晚星,耐心地等待着。

拳馆门口,暮色渐沉。

沈燃走出来,脸上汗渍未干,红晕未褪,但眉宇间的郁结已散,眼底光亮如炬,带着卸下重负的轻快。

李萧和沈辰元立在门边。沈辰元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儿子的背影,不舍、欣慰、失而复得的微光,在眼底交织。

李萧递来两瓶水,拍了拍沈燃肩膀,无言。沈燃接过,转身。目光再次与台阶上的沈辰元相遇。

他抬手,对着父亲的方向,远远地,清晰比出一个碰拳的手势。

暮霭中,沈辰元用力点头,嘴角牵起一个生涩却真实的弧度,缓缓举拳回应。

熔金的余晖里,两只无形的拳头,隔着距离,无声相碰。确认,无需言语。

小电驴穿行在晚风里,引擎低鸣。

后座沉默良久。沈燃的声音闷在风里:

“谢了……老林。”

“少来,老林是我家那位。”我拧大电门,“管饭,别是方便面。”

肩头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低低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是久违的松快。

天边最后一丝霞光掠过。公孙唯臻那双通透的杏眼仿佛又在提醒。

这一次,我没有跳下去。

只是在他自己爬出深坑时,递了根绳子,撑了把伞。

风过,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