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铃音……寂处……见……真仙……”

云初晴无意识的吟唱在死寂的黑狱中回荡,空灵得不似人声。她胸口的光铃虚影每一次震颤,都荡开一圈柔和的涟漪,所过之处,那狂暴的暗紫色能量如同被无形的手抚平,竟暂时陷入了诡异的凝滞。

就连后方黑暗中那两轮血色漩涡,也微微波动了一下,那冰冷贪婪的注视似乎带上了一丝……惊疑不定?

「检测到超高阶神圣法则波动!」

「来源分析:守铃人血脉终极潜藏印记(已激活)」

「效果:暂时性规则压制(对负面能量及低位阶存在特攻)」

「警告:激活者生命能量急速流失!」

系统的警报让林晚从震惊中回神,她看到云初晴的小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身体摇摇欲坠。

这力量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的!

“初晴!停下!”林晚冲过去想抱住她,却被那光铃散发出的柔和力量轻轻推开。

云初晴仿佛听不到她的呼喊,双眼完全失去了焦距,只剩下一片纯净的蓝光,继续吟唱着那段残缺的歌谣:

“真仙……抚顶……授……长生……”

嗡——!

她胸口的光铃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蓝色光柱猛地射出,并非攻向那团暗紫能量,而是直直没入脚下漆黑的“地面”!

咔嚓……咔嚓嚓……

以光柱没入点为中心,无数裂痕瞬间蔓延开来!裂痕中迸发出的不再是黑暗,而是……一种古老、苍茫、带着淡淡辉光的白玉色泽!

“这是……”林晚愕然。

整个“无尽黑狱”开始剧烈震动,脚下的黑色地面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片片剥落、消散,露出其下被掩盖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真相——

那是一座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环形白玉广场,广场上矗立着无数断裂倾倒的华表与雕像,风格比守铃圣地更加古老恢弘。广场中央,原本祭坛所在的位置,赫然是一个巨大的窟窿,那团暗紫色的惑神丹能量正如同寄生虫般盘踞在窟窿上方,而它下方……隐约可见无比深邃的、翻滚的湛蓝色——那是真正的玄冥真水的气息!

他们脚下的根本不是什么独立空间,而是建立在玄冥深渊真正核心之上的一座远古镇压封印!黑狱只是覆盖在其表层的一层腐朽“伪装”!

“吼——!”

后方黑暗中那未知存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那两轮血色漩涡疯狂旋转起来,充满了暴怒和……一丝惊恐?它似乎极其恐惧这片被掩盖的白玉广场重现世间!

暗紫色的能量聚合体也疯狂了,无数触手再次凝聚,不顾光铃的压制,狠狠抽向云初晴!它必须阻止她!

“休想!”

林晚眼神一厉,顾不上其他,全力运转《玄水清心诀》,将刚刚恢复的微薄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净水佩!

净水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道纯净的水蓝色屏障挡在云初晴身前!

轰!轰!轰!

能量触手疯狂撞击着屏障,林晚脸色瞬间煞白,嘴角溢血,屏障剧烈波动,眼看就要破碎!

【宿主灵力即将枯竭!】

【建议:引导玄冥真水之力!】

对!真水!下方就是真正的玄冥真水!

林晚福至心灵,一边艰难维持屏障,一边尝试将一丝神念探入下方那巨大的窟窿,去沟通那被镇压了万古的纯净力量。

起初是排斥,是狂暴,是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但当她体内玄水灵根的力量接触到那片湛蓝时,一切忽然变了。

抗拒变成了亲近,狂暴化作了温顺,寒意成了滋养。

如同游子归家。

【玄水灵根与玄冥真水共鸣度大幅提升!】

【当前共鸣度:91%!】

【获得临时权限:有限引导!】

就是现在!

林晚猛地睁开眼,双手虚引:“真水……听我号令!”

轰隆——!

一道粗壮的湛蓝色水龙从窟窿中冲天而起,轻易撕碎了那团暗紫色的能量聚合体!纯净的净化之力席卷而过,那些扭曲的哀嚎面孔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般消融殆尽!

水龙环绕着林晚和云初晴盘旋,温和的力量涌入她们体内,修复着伤势,补充着消耗。云初晴胸口的光铃虚影渐渐稳定下来,脸色也红润了些许,吟唱声变得更加清晰有力。

“长生……劫尽……铃……不息……”

嗡!

最后一句落下,她胸口的光铃虚影骤然脱离,飞升至广场穹顶(原本漆黑的天幕此刻已化为一片流转的星穹),猛然炸开,化作无数闪烁着淡淡蓝光的古老符文,如同星辰般镶嵌于天幕之上!

整个白玉广场彻底苏醒!所有断裂的华表与雕像都散发出微光,地面浮现出纵横交错的巨大光路,最终全部汇入中央的窟窿,形成一个无比复杂玄奥的巨型光阵,将整个玄冥真水核心牢牢笼罩、安抚。

那股令人窒息的恶意和吞噬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庄严、肃穆、不容亵渎的古老气息。

「检测到‘上古镇渊仙阵’已重启(残缺状态)」

「环境更改为:镇渊核心广场」

「能量等级:极高(纯净水灵气)」

「生存评估:安全」

「系统功能恢复中……」

安全了?林晚几乎虚脱地坐倒在地,大口喘息,看着这翻天覆地的变化,犹在梦中。

“咳咳……”远处,夜无尘也挣扎着坐起身,沐浴在浓郁的纯净灵气中,他胸口的黑气竟然被压制了不少,虽然依旧严重,但不再继续恶化。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最终落在瘫软在地、陷入昏迷的云初晴身上,眼神复杂难明。

就在这时,广场中央的光阵上方,光影缓缓凝聚,最终化作一道模糊的、比江清月残影还要虚幻无数倍的身影。

它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辨出是个人形,周身流淌着纯净的水光,散发着与这片古老广场同源的气息。它没有看夜无尘,也没有看昏迷的云初晴,而是“注视”着林晚。

一个温和、平静、仿佛穿越了万古时光的声音直接在林晚识海中响起:

「后来者……承‘净世’之印,启‘镇渊’之阵……缘法如此……」

「然,邪秽未除,根基已损,‘仙阵’残存之力……难久持……」

「洪魇将醒,惑神为引,玄水为祭……此劫,需汝等自渡……」

「切记……铃音有两面,人心亦有两面……莫信耳听之言,须观心念之本……」

「且去……且去……」

声音渐息,那光影缓缓消散,化作点点流光,融入下方的光阵之中,彻底不见了踪影。

林晚怔在原地,消化着这短暂的信息。

那是什么?镇渊仙阵的阵灵?某位上古真仙的残留意念?

它承认了她的“净世者”身份,启动了残存的仙阵暂时保护了这里,但也直言仙阵撑不了多久。邪神洪魇即将苏醒,危机并未解除。

最重要的是最后两句警告——铃音有两面,人心亦有两面……莫信耳听之言,须观心念之本……

这分明是在提醒她,不要完全相信之前听到的任何一个声音!无论是圣地的,还是别的什么!包括它自己?

林晚感到一阵寒意。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它说了什么?”夜无尘的声音传来,他勉强走到林晚身边,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虽然神圣却残破的景象。

林晚将听到的信息简单转述,略去了最后关于警惕的提醒,只是心情更加沉重。

夜无尘听完,沉默良久,看向中央光阵下那被牢牢封锁的玄冥真水核心,又看了看昏迷的云初晴,缓缓道:“也就是说,我们暂时安全,但时间依旧不多。而且,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某个存在的算计之中,它或许……并非盟友。”

林晚沉重地点点头。

“当务之急,是恢复力量,弄清真相,然后……”夜无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找到出去的路,给该付出代价的人,送上一份‘大礼’。”

浓郁的纯净灵气环绕着他们,这是最好的恢复环境。

林晚盘膝坐下,握紧净水佩,准备全力运转《玄水清心诀》。然而,当她内视丹田时,却猛地愣住了——

在她玄水灵根的深处,不知何时,多了一点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紫色杂质。

正是之前对抗那惑神丹能量时,侵入她体内的那一丝!净水佩和玄冥真水竟然都无法将其彻底净化?!

那点杂质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着,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远方某个可怕存在的联系。

林晚的背脊,瞬间被冷汗浸透。

浓郁的纯净灵气如同温暖的潮水包裹着林晚,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力量的复苏。《玄水清心诀》自行运转,贪婪地汲取着周围取之不尽的能量,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填补着干涸的丹田。

但林晚的心,却一点点沉入冰窖。

她的神识死死锁定在丹田深处,玄水灵根那晶莹剔透的蓝色核心中,那一点针尖大小、微微搏动着的暗紫色杂质。

它还在那里。

净水佩散发的清凉气息无法触及它,周身磅礴纯净的玄冥真水灵气也无法冲刷它。它就像一颗扎根在最肥沃土壤深处的毒瘤种子,安静地、顽固地存在着,与这片神圣之地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与她自身的灵根气息融为一体。

【深度扫描完成】

【目标:高度凝练的惑神丹本源邪力(微量)】

【状态:已与宿主玄水灵根产生初步共生】

【净化难度:极高(需化神期以上纯净魂力或同等级净化圣物)】

【风险:该邪力可作为信标、干扰源,并在特定条件下(如接触大量同源邪力、情绪剧烈波动)可能爆发,尝试侵蚀宿主神智或引爆灵根。】

系统的分析冰冷而残酷。

信标……意味着无论他们躲在哪里,宗主都可能找到他们。

干扰源……意味着在她调动灵力,尤其是关键时刻,这玩意可能会跳出来捣乱。

侵蚀神智……引爆灵根……

林晚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她尝试着调动一丝玄水灵力,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点暗紫。

起初毫无反应。但当她的灵力轻轻触碰的刹那——

「……净世……」

一个极其细微、扭曲、充满无尽贪婪和恶意的意念碎片,猛地扎入她的脑海!

林晚浑身一颤,猛地切断灵力,脸色煞白,心脏狂跳。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那感觉……和之前那团暗紫色能量聚合体的意识,以及更深黑暗中那血色眼眸的气息,同出一源!它是有生命的!它在蛰伏,在等待!

“怎么了?”夜无尘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立刻看了过来。他调息片刻,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稳固了不少,胸口的黑气被仙阵力量压制,暂时没有恶化。

林晚张了张嘴,几乎要将这可怕的发现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能说。

至少现在不能。

夜无尘的状态刚刚稳定,告诉他只会让他徒增焦虑,甚至可能刺激到他体内的锁魂剑气。而云初晴还未苏醒……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没什么,只是突然吸收太多灵气,有点不适。”

夜无尘金色的眸子锐利地看了她片刻,似乎有所察觉,但最终没有追问,只是淡淡道:“此地不宜久留。仙阵虽能暂时屏蔽探查,但对方既然能布下黑狱之局,未必不能找到这里。必须尽快恢复,找到出路。”

林晚重重松了口气,点头称是。她将担忧死死压在心底,全力运转功法,能恢复一分是一分。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云初晴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似乎有些不同了。

少了几分懵懂的天真,多了几分迷茫的沧桑和疲惫,清澈的底色下,仿佛沉淀了许多看不真切的东西。

“这里……是哪里?”她声音沙哑,支撑着坐起身,茫然地环顾这座古老而残破的白玉广场,“我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她下意识地抬手抚向心口,那里光铃的虚影已经消失,皮肤光滑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感觉怎么样?”林晚关切地问,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

云初晴微微蹙眉,努力回想着:“我……记得很难受,很害怕……然后,好像听到了很多很多声音,很古老……还有很多……悲伤的画面……”她抱住了头,露出痛苦的神色,“看不清楚……头好痛……”

记忆似乎并没有完全恢复,只是苏醒了一部分模糊的感知和情绪。

夜无尘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声音放缓了些:“还记得怎么运用你的力量吗?比如,感应方向?”他指向广场边缘那无尽的深邃,“我们需要找到离开这里的路。”

云初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被放在一旁、已经彻底黯淡无光的银铃。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了铃铛。

没有光芒,也没有声音。

但她闭目感应了片刻,却缓缓抬起手,指向广场某个偏僻的、堆满断裂巨柱的角落。

“那边……好像……有风……”她不确定地说,“很微弱……但是……是通往外面的风……”

有风?在这被仙阵彻底封锁的核心之地?

林晚和夜无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三人小心地绕过中央光阵,走向那片废墟。越是靠近,越是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的、与周围纯净水灵气截然不同的能量流动——稀薄、杂乱,却带着一丝……外界的气息?

终于,在一根倾倒的巨大石柱后方,他们发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扭曲的裂缝。裂缝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能量乱流,后面不是坚实的岩壁,而是一片混沌的、不断旋转的暗灰色漩涡。

“这是……空间裂缝?”林晚惊讶道。看其形态,并非人工开凿,更像是某种巨大的冲击或能量失控偶然撕裂形成的。

“而且极不稳定。”夜无尘凝神感知片刻,“另一端的气息……很陌生,不是青云宗,也不是我所知的任何地方。可能是万里之外的随机地点,也可能是某个秘境碎片。”

风险极大。一旦踏入,可能会被传送到安全之地,也可能会被卷入空间乱流撕碎,或者落入更危险的绝境。

“咳咳……”夜无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胸口的黑气一阵翻涌,显然维持状态对他负担极大,“必须尽快离开……仙阵的力量正在减弱。”

林晚也能感觉到,周围原本浓郁到化不开的灵气,似乎稀薄了一点点。那座宏伟的光阵,光芒也仿佛黯淡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晚深吸一口气,看向那危险的裂缝,又下意识地内视了一眼丹田中那点暗紫色的隐患。

留下,迟早会被找到,结局难料。

离开,前路未知,但至少有一线生机,还能暂时摆脱……那个信标。

“走!”她咬牙道。

夜无尘率先踏入裂缝,身影瞬间被混沌漩涡吞噬。

林晚拉起云初晴的手:“跟紧我!”

就在她也即将迈入裂缝的最后一刻,整个镇渊核心广场突然轻微一震!

并非来自外部攻击,而是来自……下方!

中央光阵下的玄冥真水核心,毫无征兆地躁动了一下,一股极其隐晦、却无比深邃的波动扫过全场。

林晚丹田深处那点暗紫色的杂质,随之猛地一跳!

一股强烈的、扭曲的、充满诱惑的意念碎片再次冲击她的脑海,比上次清晰了数倍!

「……来……归来……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云初晴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广场中央,眼中蓝光一闪而逝,脱口喃喃:

“……不对……那下面……不止有真水……还有……‘另一个’……在哭……”

林晚心头巨震,但裂缝的吸力已经传来,不容她细想。她死死抓住云初晴,一头撞进了那片混沌的暗灰之中。

天旋地转,空间扭曲的撕扯感再次降临。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林晚仿佛又听到了那个古老阵灵的声音,这一次,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悲悯?

「……种子已播下……路……自己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