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洛清浅是被噩梦惊醒的。
梦里，凌星渊拿着一本《帝国军事学院学生守则》，一页一页地喂给她吃。
她睁开眼，天还没亮，但个人终端上那个明晃晃的“7:00”闹钟，预示着她悲惨一天的开始。
完了。
不是梦。
她真的要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后勤系咸鱼，升级成单兵作战系首席的贴身辅导对象了。
这福报，比C级精神污染还毒。
苏小暖用一种看烈士的眼神送她出门。
“洛浅，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啊！凌大人他……他应该还是讲道理的吧？”
洛清浅很想告诉她，道理是讲给人的，而凌星渊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个范畴。
夏琳·奥斯汀靠在门框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还能走得动路，不错。”
“看来你的精神海，比你的体检报告要结实得多。”
洛清浅的后背冒出一层薄汗。
这个S级的战斗狂，直觉敏锐得可怕。
她不敢再多待，逃也似地离开了宿舍。
凌星渊的办公室在学院核心区的最高层，需要通过三重身份验证和一道空间扫描屏障。
当那扇厚重的、篆刻着帝国军徽的合金门在她面前无声滑开时，洛清浅感觉自己不是来上课的，是来自首的。
办公室大得离谱。
冷硬的黑白灰色调，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一排排顶天立地的电子书架，和一台巨大的星域战略沙盘。
整个空间，都弥漫着和他本人一样的，冰冷、肃杀、不近人情的味道。
凌星渊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处理着军务文件。
他甚至没有抬头。
只是用下巴，朝角落里指了指。
洛清浅顺着方向看过去。
在那个空旷的角落里，摆着一张小小的、看起来像是给小学生用的课桌，和一把同样袖珍的椅子。
与整个办公室的格格不入，显得那么滑稽，又那么刻意。
她的工位。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她默默地走过去，坐下。
膝盖都快顶到桌子下沿了。
“今天的任务。”
凌星渊的声音传来，他随手在光幕上一划，一份文件就被传送到了洛清浅的小课桌上。
“把这份《第三军团第七次边境巡航作战日志》全部看完，然后写一份三千字的战术复盘报告。”
洛清浅打开文件。
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流瞬间占满了屏幕。
巡航时间，星域坐标，遭遇虫族等级，能量消耗，人员伤亡……
枯燥，繁琐，信息量巨大。
更重要的是，这是第三军团的内部作战日志。
而凌星渊，是第三军团的副指挥官。
这已经不是辅导了，这是在用最无聊的方式，对她进行全天候的贴身监控。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阅读。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洛清浅强迫自己进入一种半梦游的状态，用最慢的速度，逐字逐句地啃着那份日志。
她不敢分神，不敢有任何小动作。
因为她能感觉到，那道无形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感知，始终笼罩着她。
她就像一只被关在透明玻璃箱里的仓鼠，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注视之下。
下午三点。
洛清浅的眼睛已经快要变成蚊香圈了。
“你看完了？”
凌星渊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洛清浅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看……看完了。”
“关于‘尖刀-3’小队在陨石带遭遇伏击，最终全员阵亡的记录，你怎么看？”
来了。
死亡提问。
洛清浅的大脑飞速运转。
那段记录她有印象，是日志里最惨烈的一部分。
一支精锐小队，因为情报失误，闯入了B级虫族的包围圈，连求救信号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全军覆没。
她如果从战术、装备、情报等专业角度分析，那就是在自曝。
她如果说“他们好可怜”，那就是在侮辱军人。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努力思考，但脑容量明显不够的语气，磕磕巴巴地开口。
“我……我觉得，他们很勇敢。”
“虽然……虽然他们的飞船没有联邦新出的‘蜂鸟’系列那么灵活，护盾也只是常规的K-7型，但是他们还是冲上去了。”
“我之前在《帝国青少年军事读本》上看到过，说我们帝国军人，英勇不屈。”
“他们……就是这样的人。”
她完美地将话题从专业的战术复盘，转移到了一个普通平民对英雄的、浅薄又充满敬意的认知层面。
顺便，还把自己那“偏远星球小贵族”的贫乏信息来源，给坐实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洛清浅紧张地攥着衣角，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她感觉过了很久，凌星渊才再次开口。
“《帝国青少年军事读本》？”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报告不用写了。”
“把那本书，抄十遍。”
洛清浅猛地抬起头。
抄……抄书？
还是抄那种给十岁小孩看的、充满了英雄主义宣传的启蒙读物？
这是什么新型的折磨方式？
凌星渊没有再理会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自己的文件上。
洛清浅彻底没脾气了。
她认命地调出那本弱智读物，开始在光幕上进行机械的抄写工作。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六点整。
终端发出了下班提示音。
洛清浅感觉自己听到了天籁之音。
她以最快的速度保存文件，关掉光幕，从那张小椅子上站了起来，准备逃离这个地狱。
“等一下。”
凌星渊叫住了她。
洛清浅的身体僵住了。
加班？
不会吧？
只见凌星渊从他的办公桌下，拿出了一个崭新的、看起来就很柔软的记忆棉坐垫。
他随手一扔，坐垫便划过一道精准的抛物线，稳稳地落在了洛清浅那把小破椅子上。
“明天带来。”
“你的身体太差，坐姿不对，会影响精神海的稳定。”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径直走向办公室的内间休息室。
洛清浅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坐垫，整个人都凌乱了。
这是什么操作？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发霉的糖？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比那份作战日志还要混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