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浅觉得，自己每一次走向凌星渊办公室的路，都是在精神上的重新枪毙。
昨天是公开处刑，今天是智商羞辱。
她推开那扇冰冷的合金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角落。
那张小学生课桌，和那把袖珍椅子。
椅子上，还整整齐齐地摆着昨天那个柔软的记忆棉坐垫。
像是一个颁发给表现最差员工的、充满了嘲讽意味的安慰奖。
凌星渊今天没有站在战略沙盘前，而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
他的面前，空无一物。
这比堆满了文件更让人心慌。
洛清浅默默地走过去，在那张小椅子上坐下，身体僵得像一块石头。
“开始吧。”
凌星渊的声音很平静。
她面前的课桌光幕亮起，浮现出一个极其简洁的界面。
左边是一个固定的图形，右边是三个不断闪烁的备选图形。
【图形配对基础训练】
洛清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居然真的让她玩这种三岁小孩的启蒙游戏。
第一个图形出现了。
左边是一个简单的圆形，右边则是圆形、方形、三角形。
这题就算闭着眼睛都不会错。
洛清浅伸出手指，迟疑了半秒，点中了那个圆形。
【正确。】
界面刷新，难度稍微提升了一点。
左边是一个红色正方体，右边是蓝色正方体、红色球体、红色正方体。
洛清浅再次选对。
她用一种慢吞吞的、仿佛需要认真思考才能得出答案的速度，连续答对了十题。
就在她以为今天的折磨就是如此朴实无华且枯燥的时候，画风突变。
左边出现的图形，不再是简单的几何体。
那是一个由数十个零件构成的复杂结构图，看起来像是某种能量管道的接口。
而右边的三个选项，是三个与它极其相似，只在某个微小螺丝或者线路走向有细微差别的仿制品。
这根本不是图形配对。
这是“大家来找茬”的地狱难度版。
一个普通的D级，一个后勤系的学生，根本不可能在三秒内分辨出这种工业级别的细微差异。
但洛清浅可以。
她那SSS级的大脑，只用了一瞥，就看穿了所有不同。
正确答案是第二个。
它的能量回路闭环，符合基础的能量守恒定律。
而第一个和第三个，都有着致命的设计缺陷，一旦通入能量，会立刻爆炸。
她该怎么选？
选对，就等于告诉凌星渊，她不仅视力超群，还懂得高阶的机械工程学。
选错，才是她这个“废柴”该有的表现。
洛清浅的手指在光幕上悬停。
最终，她像是瞎蒙一样，点中了第一个，那个会爆炸的错误选项。
【错误。】
红色的警告刺眼又醒目。
她立刻露出了一个“啊，好难，我果然不行”的沮丧表情。
接下来的题目，越来越离谱。
有机甲的关节构造图，有战舰引擎的能量核心模型，甚至还有生物基因的螺旋片段。
洛清浅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凡是涉及到基础后勤补给、看起来像是仓库里能见到的零件图形，她都能在犹豫许久后，勉强选对。
而那些涉及到尖端军事科技和复杂理论的图形，她无一例外，全部选错。
她努力在凌星渊面前，塑造一个全新的、更可信的形象。
一个记忆力还行，但理解能力和知识面都极其有限的、平平无奇的后勤系学生。
她以为自己的表演天衣无缝。
然而，当她又一次“不幸”选错一个战舰主炮的充能线路图后。
凌星渊终于开口了。
“庚-7-03号架子，第三排，卷宗编号Alpha-9，记录的是帝国第一代‘开荒者’级驱逐舰的主炮设计草图。”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起伏。
“你昨天，亲手扫描过。”
洛清浅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她想起来了。
昨天在档案室，她确实处理过一份关于老式战舰的卷宗。
那个图形，就出自那份卷宗。
她把它当成了高难度题目，故意选错了。
而他，竟然记得每一份她处理过的资料的具体内容和位置。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用她的记忆力来验证她是否在伪装的、更深层的陷阱。
“我……我忘了。”
她的声音干涩，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凌星渊没有追究。
他只是在控制台上轻轻一点。
她面前的题目，再次变化。
这一次，光幕上只出现了两个图形，静静地悬浮着。
左边的图形，结构繁复精密，充满了科技的秩序感，但内部的能量流向却隐隐透着一股毁灭性的狂暴。
右边的图形，则像是一团混乱的、由血肉和甲壳纠缠而成的符文，充满了扭曲的、让人看一眼就心生烦恶的混沌感。
洛清浅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认识这两个图形。
左边，是帝国最高机密的“神罚”武器系统的核心组件之一。
而右边，是高阶虫族用来构建精神巢穴的生物印记，纯粹的虚空熵质的具象化。
她那SSS级的光明之力，在看到右边那个图形的瞬间，就在精神海深处发出了强烈的、本能的排斥和警报。
“哪一个，让你觉得更不舒服？”
凌星渊的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向她伪装的最深处。
这已经不是在考验她的智商或演技。
这是在拷问她的灵魂，她的本源。
一个D级，一个普通的冰系天赋者，面对这两个陌生的图形，只会觉得都是鬼画符。
只有她，只有身负克制虫族的光明之力的她，才会对那个充满了熵增和污染的印记，产生生理性的厌恶。
洛清浅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大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怎么回答？
说右边不舒服，等于承认自己有特殊感知力。
说左边不舒服，或者都一样，又与她光明系天赋的本能相悖。
他会察觉到这种违和感。
她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悬崖的尽头，再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向了凌星渊的视线。
她选择了一种最原始，也最符合她“低智”人设的回答。
“大人。”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孩童般的困惑。
“这两个……都好丑啊。”
“硬要说的话……右边这个，长得更凶一点。像……像我小时候在偏远星球上见过的，那种有毒的甲虫。”
她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感觉”或者“能量”的词汇。
她只是用一个边远星球小贵族女孩最浅薄的见识，做出了一个最直观的、基于外形的评价。
丑。
凶。
像虫子。
办公室里，陷入了漫长的死寂。
凌星渊就那么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洛清浅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终于，他移开了视线。
“今天的训练，结束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滚了。
洛清浅如蒙大赦，连那个坐垫都忘了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办公室。
在她身后，凌星渊的手指，在个人终端上，调出了一份加密档案。
他输入了一行新的观察笔记：
【目标对虚空熵质具象化图形具备原始视觉辨识能力。认知模型符合“直觉规避”初级阶段。】
【可排除低级伪装者身份。】
【建议，提升观察等级，进入第二阶段接触测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