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的哐当声像钝器反复敲打着耳膜,三十七个小时的颠簸里,谭笑始终把怀里的红布包搂得紧紧的。布包里是全村人凑的学费,皱巴巴的纸币上还留着玉米叶的糙气、鸡蛋的腥气,还有王大爷卖了养老牛凑的两千块,沾着泥土的温度。车窗外的风景从连绵的山坳变成鳞次栉比的高楼时,他捏着写着“明城大学”的纸条,指节泛白得像枯树枝。
出了火车站,风里裹着汽车尾气的味道,和山里的松涛气截然不同。谭笑踩着磨破边的帆布鞋,跟着人流挤上公交,帆布包里的旧床单硌得后背发疼。车窗映出他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领口还补着块同色系的补丁,与窗外掠过的玻璃幕墙格格不入。他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五十块钱,那是接下来一周的生活费,心里沉甸甸的——他得尽快赚钱,不然连吃饭都成问题,更别提那个藏了十几年的梦想:在这大城市买个小房子,把腰弯得快贴到地面的爸妈接来,让他们不用再靠天吃饭。
宿舍在三号宿舍楼四楼302室。推开门的瞬间,阳光顺着朝南的窗户涌进来,在水泥地上铺出亮堂堂的一片。四张上下铺铁床孤零零立着,空气里飘着新刷的油漆味。谭笑没片刻犹豫,径直走向靠窗的下铺——这是整个宿舍唯一能晒到全天阳光的位置,山里长大的孩子,总觉得晒着太阳心里才踏实。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床单,那是妈连夜赶缝的,蓝白条纹已经洗得发灰。他蹲下身,手指抚过冰凉的床板,先把床单铺得平平整整,连边角都仔细塞进床缝,又把装着两件换洗衣物的蛇皮袋塞到床底,压上一块捡来的砖头防倒。最后,他把红布包小心翼翼放进枕头套里,这才直起身,对着窗户深深吸了口气。
窗外的香樟树长得正盛,叶片在阳光下闪着光。谭笑趴在窗台上,数着远处的高楼,心里默默盘算:兼职发传单一天能赚八十,家教一小时五十,省吃俭用的话,说不定年底能攒够下学期的生活费。正想着,走廊里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夹杂着抱怨声,宿舍门“砰”地被推开,他连忙转过身,等待着即将共度四年的室友。
下午两点多,宿舍门被“砰”地撞开。沈子瑜踩着限量版运动鞋、背着名牌包,拎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走进来,身后跟着扛纸箱的搬家师傅。“累死了,这破楼梯怎么没电梯。”他甩了甩头发,瞥见谭笑,立刻露出没心没肺的笑:“你好,我叫沈子瑜,以后咱是室友了。”
“你好,我叫谭笑。”谭笑连忙起身回应。
沈子瑜扫过剩余床铺,眉头皱起:“怎么都不靠窗?”他先后走到对面下铺和靠门床位,都摇了摇头,直到目光落在谭笑的铺位上才亮起来:“谭笑是吧?你这铺位阳光也太好了!我睡眠浅,就爱晒着太阳醒。换个铺?我给你打赏一万块!”
“一万块?”谭笑脑子“嗡”的一声,这可是他大半年的生活费,以前想都不敢想。
见他发愣,沈子瑜以为他嫌少:“一万不够?一万五?我是真想要靠窗的位置。”
“不是不是!够!我换!”谭笑连忙摆手,生怕他反悔,“我这就收拾!”他三两下扯下床单,拖出床底的蛇皮袋,动作快得像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