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五感连同那些被遗忘的记忆一同回溯,连带着这些深埋于时光尘埃里的老手艺的每一个精妙细节,都被清晰地打捞回来?仿佛时光仁慈地倒流,将她曾经弃若敝屣的珍宝,一件件擦拭干净,重新归还到她手中。

她怔怔地望着灶台上那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粥锅,氤氲的白色水汽升腾缭绕,模糊了视线,却让她清晰地捕捉到了沈阿婆浑浊眼神深处闪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穗宁,我来了!”一个油滑的声音突兀地从门口传来,打破了厨房里这奇异而温情的氛围。沈明轩穿着一件崭新的、在阳光下泛着廉价光泽的蓝色涤纶(俗称“的确良”)衬衫,手里拎着两包印着俗气花样的水果糖,脸上堆砌着他自以为迷倒众生的笑容,一步跨了进来,“快收拾收拾!

我叔那边可都打点好了,你就听我的,别去读那破大学了,没前途!咱俩赶紧把婚订了,我保准让你进供销社当售货员,那可是铁饭碗,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多少人眼红呢!”前世那点可怜的心动早已化为齑粉,此刻温穗宁只觉得一股令人作呕的浊气猛地从胃里直冲喉头。她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抓起了灶台上那把长长的竹勺,竹质冰凉,却又带着灶膛余火的微温。

她的语气,比水乡清晨凝结在草叶上的露珠还要冰凉刺骨:“沈明轩,我连粥里少放了半勺陈皮碎都能闻出来,你捧来的这所谓‘铁饭碗’里,装的是什么货色,我难道还闻不出吗?投机倒把的馊主意,一股子霉烂味儿,我可不敢端,怕脏了手。”说完,她毫不客气地将那两包糖直接砸回他怀里,糖包撞在他胸前崭新的衬衫上,发出沉闷的“噗”声。她伸手用力推搡着沈明轩,想把这团污浊的空气赶出去。

然而刚一转身用力,后背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堵坚实得如同墙壁般的胸膛。温穗宁下意识地抬头,闯入鼻腔的浓郁桂花香里,瞬间混入了一股极其干净的、淡淡的皂角清冽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难以形容的硝烟味道——像是来自某种特殊的环境。

男人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却熨烫得极其挺括的旧式军绿色常服,肩章上的标识显示着“参谋”的军衔,左胸口袋上方,一枚小小的红星徽章在斜射进来的秋阳下闪烁着内敛而坚定的光芒。他腕上戴着一块老式的军用手表,表盘玻璃上布满了细密的划痕,诉说着岁月的磨砺。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此刻正不动声色地扫视着眼前的情景,像是在勘察一片复杂的地形,透着军人特有的沉稳和洞悉一切的冷静。

“抱歉。”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目光先是快速扫过沈明轩手里那两包显得格外扎眼的糖,随即落在温穗宁因为刚才推搡而沾上几粒晶莹米粒的手上,语气平稳,“需要协助吗?”沈明轩被他那身军装和周身无形的慑人气势所迫,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脖子不自觉地缩了缩,色厉内荏地嚷道:“你……你谁啊?少管闲事!这是我们家事!”男人仿佛根本没听见沈明轩的话,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温穗宁脸上,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示意,同时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极其自然地挪了半步。

就是这看似随意的一步,刚刚好将还想纠缠的沈明轩挡在了他的身后——这动作迅捷、精准,充满了保护性,像极了温穗宁在电影里看过的部队执行任务时的“战术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