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摆摊那天清晨,天色微亮,码头边的老槐树下已挤满了人,船工的吆喝声和孩童的嬉闹交织成一片喧哗。温穗宁推着小推车赶来,蓝布帘随风轻摆,上面绣的那朵小桂花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像一颗小星星。

她摆好摊,一块米糕换两毛五或一斤半粮票,吆喝声刚落,人群就涌上来,不到一个时辰就卖空了大半,铜板和粮票叮当作响,堆满了小竹篮。温穗宁正忙着包糕,额头沁出汗珠,心里甜丝丝的,却不想沈明轩带着供销社的李胖子来了。

李胖子腆着大肚子,一脸横肉,他挤开人群,一脚踹翻小推车:“这摊位是我叔批给我的,你个乡下丫头也敢占?滚一边去!”推车哗啦倒地,米糕散落一地,沾满了尘土,温穗宁急得眼圈发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咬着唇没掉下来。

温穗宁正不知所措,却见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吱呀一声停在旁边,陆则衍跳下来,军装笔挺,车把上还挂着部队的绿色水壶,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他没急着跟李胖子掰扯,先蹲下来帮温穗宁捡米糕,动作利落而沉稳,手指拂去糕上的灰尘,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一页,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部队有规定,军民共建要保障群众合法经营。

李同志,你强占摊位、损毁财物,我可以向公社武装部提交情况说明,这违反纪律,后果你自己掂量。”李胖子一看到陆则衍,脸色唰地白了,他听说过陆则衍的来头,是部队里的参谋,立马怂了,搓着手赔笑:“陆参谋,我就是……就是跟她闹着玩!穗宁丫头,别当真啊。”“闹着玩?”陆则衍拿起一块沾了灰的米糕,语气严肃,目光如炬,“群众的劳动成果,不是玩笑。

要么按市价赔偿,要么帮她重新摆摊、招呼顾客到卖完为止。”李胖子咽了口唾沫,只好乖乖掏钱,数出几张毛票塞给温穗宁,还笨手笨脚地帮温穗宁擦小推车,动作生硬得像只笨熊。陆则衍看着温穗宁红红的眼睛,从水壶里倒出点温水递过去:“喝点水,定定神。部队行军时,遇到风沙也不能哭,眼泪会模糊视线,看不清前路。”

他又从自行车后座拿出块军绿色帆布,抖开来,布面上还留着演习时蹭的泥印,斑驳如地图:“这是部队淘汰的帐篷布,防水还结实,盖在推车上,下雨也不怕米糕受潮,风吹雨打都不怕。”帆布盖在小推车上,刚好护住所有米糕,温穗宁抚平边角,指尖触到粗糙的布面,心里暖融融的。

林婶在旁边挤眉弄眼,凑近温穗宁耳边低语:“穗宁啊,陆参谋这是把你当‘重点保障对象’呢!瞧他那股子认真劲儿。”温穗宁没说话,只觉脸颊微热,她从篮子里拿出块刚蒸好的米糕递给陆则衍:“陆参谋,尝尝?我按阿婆的老法子改的,还热乎着。”陆则衍接过来,小口咬了一口,眼神亮了亮,像夜里的星子闪烁。他平时吃部队的压缩饼干,硬邦邦的,早忘了甜食的软嫩,这米糕甜而不齁,桂花味裹着蜂蜜香,在舌尖化开,比炊事班过年做的豆沙包还对味,直暖到胃里。只是他吃得太急,烫到了舌头,强装镇定地咽下去,喉结滚动了一下,耳尖却悄悄红了——那抹红晕在晨光中格外显眼,被温穗宁看在眼里,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清脆如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