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战的快递站开在梧桐巷深处,青石板路被雨浸得发亮时,木质招牌上“时间快递”四个字会晕开浅褐色的痕,像旧信纸上洇透的墨。这里不送当下,只寄过往,收件地址是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个角落,包裹里装着人们攥在手心、揉皱了又不肯丢弃的遗憾。
傍晚六点,巷口的路灯刚亮起,玻璃门被推开时带进来一阵冷雨。秦战正用绒布擦着柜台后的铜制邮戳,那戳子上没有邮编,只有一圈细密的刻度,对应着不同的年份。抬头时,他看见一个穿米白色外套的女孩站在门口,发梢滴着水,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指节泛白。
“请问……这里能寄东西到过去吗?”女孩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目光落在墙上的价目表上。那表上没有标价,只写着“以记忆为邮资,越珍贵,越沉重”。
秦战放下绒布,指了指对面的木椅:“先坐,说说你要寄什么。”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有人来寄十八岁没敢送出的情书,有人寄给绝症前的亲人一张未兑现的旅行票,还有人寄走自己当年摔碎的那只母亲最爱的瓷碗。每一次投递,都是一场与过去的对峙。
女孩坐下,把信封放在膝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封缄:“我叫林晓,想寄这封信到三年前的今天,地址是市第一医院住院部302病房,收件人是我妈妈,苏婉。”
秦战拿起铜戳,指尖在刻度上顿了顿:“三年前的今天……确定日期吗?时间快递没有退回服务,寄出去,就真的到了过去。”
“确定。”林晓的声音忽然发颤,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病历单,边角被反复折叠过,“我妈妈三年前今天‘意外’坠楼,医院说是抑郁症自杀。但上周我整理她遗物,发现了这个——她去世前一周做的体检,心理评估显示一切正常,还有这封信,是她写给我的,却没寄出去,里面说‘晓晓,妈妈没做错事,别信他们说的’。”
信纸上的字迹娟秀,末尾日期正是三年前的昨天。秦战看着林晓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十年前的自己——那时他也像这样,攥着父亲留下的旧怀表,想寄到父亲出车祸的前一天,告诉那个总说“等忙完这阵就陪你钓鱼”的男人,别开那辆货车。
“信里写了什么?”秦战问。按规矩,他不该过问包裹内容,但这次,他莫名想多问一句。
“她说医院里有人在做假账,她发现了,有人威胁她。”林晓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病历单上,晕开墨痕,“我以前信了医院的话,以为她是想不开,直到看到这封信,才知道她是被人害死的。我想让三年前的她收到这封信,让她知道我会帮她,让她别害怕。”
秦战沉默片刻,拿起铜戳在信封一角按下。戳印落下时,空气中似乎飘来一阵旧时光的味道,像老衣柜里樟脑丸的气息。“明天这个时间来取回执,”他说,“回执会显示她是否收到。”
林晓走后,秦战把信封放进柜台下的木盒里。那盒子里装着形形色色的包裹,有小孩寄给幼儿园时弄丢的布娃娃,有老人寄给年轻时错过的恋人的一张照片,每一个包裹上都贴着小小的标签,写着寄件人的心事。他坐在柜台后,看着窗外的雨,想起父亲去世后,母亲抱着他说的话:“有些遗憾,能弥补就别等,等时间过了,就真的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