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进来的是个穿藏青色风衣的男人,约莫四十岁,手里攥着个牛皮纸包,包角被磨得发亮。他站在柜台前,目光扫过墙上的价目表,喉结动了动:“我想寄样东西,到二十年前的今天,城郊的红星机床厂。”

秦战放下手里的绒布,指了指对面的木椅:“坐吧,说说要寄什么,寄给谁。”他注意到男人的左手食指少了半截,疤痕很旧,像是多年前留下的。

男人坐下,把牛皮纸包放在柜台上,声音有些沙哑:“我叫陈默,二十年前在机床厂当学徒,有个师傅叫老周,对我特别好。那年冬天,厂里赶工,我操作机床时走神,把零件装错了,师傅为了帮我补救,不小心被机床夹到了手,后来感染截肢了。我当时太害怕,没敢跟师傅说对不起,也没敢去看他,直到去年,我在医院碰到师傅的儿子,才知道师傅去年冬天走了,走之前还跟儿子说,‘小陈那孩子心细,就是太胆小,别怨他’。”

陈默打开牛皮纸包,里面是个黄铜扳手,扳手把上刻着个“周”字,边缘被磨得光滑:“这是师傅当年用的扳手,他走后,我从机床厂的旧仓库里找出来的。我想把它寄给二十年前的师傅,再附张字条,跟他说声对不起,告诉他我后来好好学技术,现在开了家汽修店,没给他丢脸。”

秦战拿起扳手,指尖能摸到扳手把上的刻痕,那是岁月留下的温度。他想起自己的父亲,当年父亲也是这样,总把最顺手的工具留给自己,却从不说辛苦。“字条写好了吗?”秦战问。

陈默从口袋里掏出张叠得整齐的信纸,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却很用力:“写好了,就怕师傅收不到。”

秦战接过信纸,展开看了看,上面写着:“师傅,对不起,当年是我太胆小,让您受了苦。我现在能独立修好最难的发动机了,您教我的‘慢工出细活’,我一直记着。如果能重来,我一定跟您说,谢谢您。”

秦战把信纸和扳手放进木盒,拿起铜制邮戳,在包裹一角按下。戳印落下时,空气中飘来一阵机油的味道,像二十年前机床厂车间里的气息。“明天这个时间来取回执,”他说,“如果师傅收到,回执上会有他的附言。”

陈默点点头,起身要走,忽然停下脚步:“秦先生,我听说……这里还能寄人?”

秦战愣了愣,他很少听到有人问起这个。时间快递站的规矩里,确实有一条“可寄意识片段至过去”,但这需要消耗寄件人大量的记忆,代价极大,他从未主动提起过。“为什么想寄人?”秦战问。

陈默的眼眶红了:“我想亲眼看看师傅,跟他说说话,哪怕只有一分钟。我知道这可能要付出很多,但我……”他的声音哽咽了,说不下去。

秦战沉默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写着:“寄意识片段至过去,需以一段珍贵记忆为代价,记忆越深刻,代价越沉重,且片段时长不得超过三分钟。”他把笔记本递给陈默:“你想清楚,一旦选择,你会忘记一段和师傅有关的珍贵记忆,可能是他教你修机床的场景,也可能是他给你带早饭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