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阿爹要拍桌子骂娘的当口,一个清凌凌的声音截了进来:“沈公子这话,有失偏颇。”
是温明月!
他怎么来了?祠堂的蒲团还没跪穿呢?
我偷偷探出半只眼睛,瞧见温明月穿着一身月白衫子,脸色是差了点儿,可腰杆笔直,像棵遭了风雪却愣是不肯弯腰的青松。他看都没看沈砚之那张瞬间垮下来的脸,规规矩矩给我爹娘行了礼。
“苏伯父,苏伯母。”他声气儿平稳,“昨日是有人存心算计,凝……苏小姐同我一样,都是着了道。沈公子不想着揪出幕后黑手,替未婚妻洗刷冤屈,反倒急着撇清干系,落井下石,这恐怕非君子所为。既然沈公子是这般作想,这婚约,退了倒是好事。”
沈砚之脸都气绿了,阴阳怪气地冷笑:“温公子倒是护得紧!莫非你二人早有首尾,昨日不过是顺水推舟,做场戏给人看?”
“放肆!”我爹终于吼了出来。
温明月却只轻飘飘扫他一眼,嘴角噙着点冷峭的弧度:“沈公子自己心里腌臜,就看谁都是脏的?苏小姐行事光明磊落,轮不到你来泼脏水。你今日退婚,但愿来日别悔青了肠子。”
“后悔?我沈砚之会后悔不要一个失了清白的女人?”沈砚之嗤笑,话脏得没法听。
搁在平时,我早蹦出去撕烂他的嘴了。可这会儿,我满脑子都是昨夜他书页里掉出来的那张纸——“赠吾爱”。
他心里装着别人呢……
他这会儿站出来,是被温伯父拿家法逼的?还是纯粹为了全两家的脸面?我不能自个儿一身泥,还拖着他下水,坏了他的好姻缘。
厅里头吵吵什么,我渐渐听不清了,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像压了块湿重的石头,情绪没由来地往下坠。
最后,沈砚之在温明月和我爹一软一硬的挤兑下,甩下一句“这等女子,我沈家无福消受!”“你好自为之!”的屁话,袖子一甩,走了。
厅里一下子静得吓人。
温明月转向我爹娘,郑重一揖:“伯父,伯母。昨日之事,虽非你我所愿,但众目睽睽,于苏小姐名节有损。明月愿承担此事,求娶苏小姐,望二老成全。”
我心头猛地一撞,想也没想就从屏风后头冲了出去:“我不同意!”
几道目光唰地钉在我身上。爹娘是惊愕,温明月则是愣怔,随即那眼神一点点沉下去,沉得我看不懂,只觉得心慌。
“凝儿,你……”阿娘拉着我的手。
我避开温明月的视线,硬着头皮道:“爹,娘,昨天的事怪不到温公子头上,用不着他来负这个责。再、再说了……温公子他心里早就有意中人了,我们怎么能强按牛头喝水?”我说得又快又急,自以为在替他解围。
温明月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他死死盯着我,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你说什么?我心里有谁,我怎么不知道?”
我只当他是当着长辈面下不来台,嘴硬,心里更过意不去,梗着脖子坚持:“反正这亲事不能成!我的事儿我自己扛,不连累别人!”
“不连累别人……好,好得很。”温明月忽然笑了,那笑容又冷又空,带着种说不出的失望和自嘲,“苏凝,你就这么……舍不得他沈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