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黄色的笑脸和抱着爱心的小兔子，像两个小小的密码，短暂地闪烁在加密频道里，随即隐没。没有后续的对话，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已然达成。片场依旧忙碌，拍摄按部就班，苏晚晴却觉得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捕捉的、只有她才能感知的甜味。
她开始更加留意那些细微的、可能与他有关的瞬间。比如，她发现他喝水的杯子总是同一个黑色的保温杯，她注意到他思考时会无意识地用指尖轻敲剧本的边缘，她甚至能大致判断出他什么时候会独自走到角落去短暂地放空。
而陆星辰，似乎也发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他依旧沉默寡言，气场冷冽，但那些下意识的、细微的维护和照顾，出现的频率似乎高了一些。比如，在混乱的转场中，他会下意识地侧身，为她隔开拥挤的人群；比如，在她需要重复拍摄一条情绪消耗巨大的哭戏后，他的助理总会“恰巧”多送过来一杯温热的润喉茶；又比如，在导演讲解一场复杂的走位时，他会极其自然地将自己画了更详细标记的剧本页，往她的方向稍微倾斜一点。
这些举动微小得如同尘埃，落入旁人眼中，或许只会被解读为顶级同行之间的专业与礼貌。但落在苏晚晴眼里，却带着不一样的色彩。她知道，那加密频道里流淌的细微电流，正悄无声息地渗透到现实世界中，在她和他之间，织起一张看不见的网。
这张网，很快迎来了一次猝不及防的“压力测试”。
这天要拍摄的，是《帝皇之书》中一段极为关键的情感戏：说的是两个人因误会激烈争吵后，于寂静无人的回廊下，元烨强势地将帝元蹊禁锢在廊柱与自己之间，两人鼻尖几乎相抵，呼吸交缠，所有的爱恨、不甘与无法割舍的吸引，都在这个极近的距离里激烈碰撞。剧本上标注的是——“借位”。
也就是说，看似暧昧亲密，实则保持距离，靠眼神和演技拉满张力。
开拍前，导演张安谋特意将两人叫到监视器前，详细讲解：“星辰，晚晴，这场戏的关键是‘呼吸’。愤怒的、压抑的、失控的呼吸。眼神要缠斗，身体要绷紧，表现出那种想靠近又想摧毁的极端情绪。但是注意，借位，鼻尖可以无限靠近，但绝对不能真的碰到，给后期留足空间，明白吗？”
两人俱是点头，表情专业而认真。
“Action！”
打板声落，瞬间，陆星辰周身的气场变了。不再是那个沉默冷淡的同行，而是变成了那个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充满侵略性和占有欲的太子元烨。他一步步将苏晚晴逼退至朱红色的廊柱上，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苏晚晴的心脏猛地收缩，不是因为演技，而是因为那扑面而来的、极具压迫性的男性气息。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冷香，混合着片场道具木材和油漆的味道，变得无比清晰和真实。她仰头看着他，努力将自己代入帝梓元的愤怒与委屈，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不受控制地发烫。
他的脸慢慢靠近，深邃的眼眸如同旋涡，牢牢锁住她。那里面有韩烨的怒火，有偏执，有痛苦，还有一种让她心惊肉跳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浓烈情绪。
鼻尖即将相抵。
呼吸可闻。
苏晚晴甚至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他的呼吸，温热地拂过她的唇瓣，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剧本上标注的“借位”两个字变得模糊不清，帝元的蹊情绪似乎与苏晚晴的心跳声重叠在了一起，咚咚咚地撞击着鼓膜。
太近了。
近到超越了安全距离，近到突破了专业范畴。
她甚至怀疑，下一秒，那菲薄的、总是紧抿着的唇，会不会真的……
就在她的理智即将被这过近的距离和暧昧的氛围搅散时，她忽然感觉到，他撑在廊柱上的那只手，指尖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只是一个微小到几乎不存在的动作。
却像一道冷泉，瞬间浇醒了苏晚晴。
她猛地回过神来——他在提醒她。提醒她这是戏，提醒她借位，提醒她……不要失态。
她立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所有的慌乱和悸动都转化为帝元蹊此刻应有的、不甘示弱的倔强眼神，迎上他迫人的视线。
“咔！”
张导的声音带着兴奋传来：“好！非常好！就是这种感觉！眼神里的拉丝感绝了！保一条！”
压迫性的气息瞬间撤离。
陆星辰直起身，后退一步，方才那几乎要将人灼伤的浓烈情绪如同潮水般从他眼中褪去，快得让人措手不及。他又变回了那个冷淡疏离的陆星辰，仿佛刚才那个极具侵略性的元烨只是她的幻觉。
苏晚晴靠着冰凉的廊柱，微微喘息着，腿有些发软。脸颊滚烫，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肯定红得不像话。
助理立刻围上来给她补妆递水。她接过水杯，指尖冰凉。
她忍不住抬眼，偷偷看向陆星辰的方向。他正低头听着导演说话，侧脸线条冷硬，没有任何异常。仿佛刚才那个指尖微蜷的、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提醒，也只是她的错觉。
然而，当她拿起放在一旁椅子上的手机时，屏幕却意外地亮了一下。
是那个加密频道。
深蓝色的头像旁，静静地躺着一行新消息。
发送时间，是刚才那条戏“咔”之后，不到十秒。
内容依旧简洁得令人发指。
「呼吸乱了。」
苏晚晴的脸“轰”一下，彻底红透，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
他发现了！ 他不仅发现了她刚才的失态和慌乱，甚至还在戏一结束，就立刻“精准点评”！
一种被看穿所有的羞窘瞬间席卷了她，但奇怪的是，紧随其后的，并不是尴尬，而是一种更加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窃喜和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一直在看着她。如此专注，甚至连她呼吸的节奏都清晰地捕捉到了。
她咬着下唇，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许久，最终，像是赌气，又像是某种不服输的回应，她飞快地打字回复。
「……是帝元蹊呼吸乱了！」
坚决不承认是苏晚晴乱了方寸。
消息发送出去，她紧紧盯着屏幕，心脏怦怦直跳。
这一次，那边回复得出奇地快。
依旧只有一个符号。
却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笑脸。
而是一个简单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想象出他此刻微微挑眉表情的——
「。」
一个句号。
仿佛在说：“哦？是吗？” 又仿佛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淡淡的调侃。
苏晚晴看着那个句号，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那个人此刻或许微微上扬了一毫米的嘴角。
她猛地锁上屏幕，将发烫的脸颊埋进冰凉的掌心，却抑制不住那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的、丝丝缕缕的甜。
借位的亲密是戏。 但那句“呼吸乱了”和这个意味深长的句号。 却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戏外最真实的秘密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