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陈阿公抬起手,指了指榕树树干上一道颜色颇深的痕迹,那痕迹犹如一道愈合的伤疤,在粗糙的树干上显得格外醒目。“瞧见没,那就是当年被锯的地方,流出来的树汁红通通的,跟血一模一样。现在可好,开发商要砍了这树去盖什么商业楼,这树能不着急吗?”
陆野这才了解到,石坪村的拆迁纠纷已经持续了整整半年之久。开发商赵总的 “盛世华庭” 项目野心勃勃,妄图占据整个村子的土地,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这棵承载着村民无数回忆与信仰的老榕树,以及那座象征着家族传承的陈氏宗祠。村民们起初坚决不同意,可在开发商的各种手段下,大部分人最终还是被说服搬走了。而陈阿公和其他几户老人,却始终坚守在这里,他们要守护的,不仅仅是这棵榕树和祠堂,更是整个村子的根。
“前几天,赵总的人又来砍树了。” 陈阿公的声音微微发颤,眼中满是愤怒与无奈。“一下子来了五个工人,个个手里都拿着电锯,那架势,就像要把这树生吞活剥了似的。可刚把电锯碰到树干,那电锯突然就断了,其中一个工人躲闪不及,手被锯片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吓得他一边大喊‘树吃人’,一边屁滚尿流地跑了。”
小夏听到这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从包里翻出录音笔,递给陈阿公,说道:“阿公,你听听这个。” 说着,便按下了播放键。录音笔里传出昨晚录到的声音,那 “哗啦、哗啦” 的拖拽声中,隐隐夹杂着模糊不清的说话声,仔细听来,既像老人在无奈地叹气,又似小孩在伤心地哭泣。
陈阿公听着这声音,手中的烟袋锅 “啪嗒” 一声掉落在地上。他愣了片刻,才缓缓弯腰捡起烟袋,手却止不住地颤抖着,声音也带着一丝哽咽:“是树在哭啊…… 它舍不得村里的人,舍不得这片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所以才哭得这么伤心呐。”
到了上午,他们继续拍摄素材。陆野正对着榕树取景,想要捕捉这棵老树在晨光中的独特韵味。可就在这时,怪事再次发生了。摄像机毫无预兆地突然黑屏,陆野赶忙重启,然而屏幕上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雪花点,唯有中间位置有一个清晰的黑影,那黑影呈现出人的轮廓,站在榕树后面,手臂高高抬起,看上去像是在挥手示意。
“别拍了!” 陈阿公不知何时,突然神色慌张地冲了过来,伸手关掉了摄像机。“树不想被拍,它怕你们把它的样子拍下来,以后就没人记得它了,就没人再来看它了……”
陆野看着陈阿公激动得有些失态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禁想起出发前,制片人那满不在乎的话语:“拆迁村没什么好拍的,加点猎奇的东西才有人看。” 可此刻,他却深深觉得,这一切绝非所谓的猎奇,而是一个即将消逝的村子最后的挣扎,是一棵历经数百年风雨的老树对故土深深的执念。
夜幕再次降临,陆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索性起身,走出帐篷。月光如水,洒在大地上,老榕树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长长的,那些随风轻轻晃动的气根,仿佛一群精灵在翩翩起舞。陆野缓缓走到树干旁,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那道历经岁月的愈合伤疤。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指尖传来一阵凉意,仿佛有人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那感觉,既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