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摩擦的尖啸声穿透耳塞，林恩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机械地移动着。第七分拣平台今天处理的是一批从中间区坠落的实验室废弃物，各种奇形怪状的玻璃器皿和金属装置纠缠在一起，散发着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
"47号！发什么呆？今天的配额不想完成了？"
监工的声音通过扩音器炸响，林恩猛地回过神，操纵机械臂抓起一个半融化的离心机。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黑市医生那句意味深长的警告。
"除非你能搞到‘那个’……但那是找死。"
那个。到底是什么？
咳嗽突然袭来，比以往更加剧烈。林恩不得不停下操作，弯下腰捂住胸口。这次咳得如此厉害，他感觉自己的肺部仿佛要从喉咙里翻出来。当咳嗽终于停歇时，他瞥了一眼手心——鲜红的血丝中混着一小块令人不安的灰色组织。
"该死，"他低声咒骂，迅速擦净手掌，"时间不多了。"
午餐铃响起，工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休息区。林恩找了个角落坐下，从包里掏出那块已经发硬的合成营养糕，小口小口地咀嚼着。吞咽时的疼痛让他每吃一口都要停顿片刻。
"看起来不妙啊，小子。"
老查理端着餐盘在他对面坐下。盘子里是同样灰扑扑的营养膏，只是分量比林恩的多一些。
"还好，"林恩勉强笑了笑，"老样子。"
老人摇摇头，压低了声音："别骗我了。我见过太多得这病的人。咳血之后，就是器官衰竭。你还有多少时间？"
林恩沉默了片刻，终于坦白："医生说最多三个月。"
老查理叹了口气，粗糙的手拍了拍林恩的肩膀："听着，孩子，我在这平台上干了四十年。见过无数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有的认命了，有的想方设法挣扎。"他凑近些，声音几乎成了耳语，"如果你真想拼一把，下班后去锈带市场找‘疤脸’乔治。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疤脸乔治？他是医生？"
"他是……解决问题的。"老查理的眼神意味深长，"但他收费不菲。你得准备好付出代价。"
下午的工作似乎永无止境。林恩的思绪飘远，时不时被咳嗽拉回现实。他的目光不时瞥向平台边缘那些从上层坠落的特殊垃圾。那些东西里偶尔会有些值钱的零件，如果能找到几个，或许能凑齐看病的钱。
机会在临近下班时出现。监工分配给他和一个小组一项特殊任务：处理一批刚从中间区坠落的特殊废弃物，据说里面有未稳定能源，需要人工分拣。
"特别危险，所以有额外补贴。"监工不情愿地宣布，"每小时多加五个信用点。"
没人愿意接这活，但林恩毫不犹豫地举手。五个信用点对他而言意味着能多买一支止痛剂，或者——如果老查理说的那个医生真有办法——更接近一线生机。
特殊废弃物堆放区比平常的分拣区更加危险。空气中的化学气味浓得肉眼可见，各种颜色的烟雾从垃圾堆中缓缓升起。小组里的其他人都戴上了额外的防护面罩，但林恩知道这对自己已经没什么用了。
他小心地操作机械臂，翻开一堆扭曲的金属和塑料。突然，警报响起。
"辐射泄漏！47号，你那边什么情况？"
林恩迅速检查读数，发现一个破损的容器正在泄漏低剂量辐射。他熟练地用吸附材料包裹住泄漏点，标记位置后呼叫处理小组。
"干得不错，47号。"监工难得地表扬了一句，"继续。"
就在清理一处特别扭曲的金属残骸时，林恩发现了那个保险箱。它半埋在垃圾堆中，银白色的外壳虽然破损严重，但仍能看出原本的高级工艺。这不是锈带区会出现的东西。
好奇心驱使他用机械臂小心地撬开已经变形的箱门。里面的东西让他屏住了呼吸。
一具穿着白色研究服的干尸蜷缩在箱内，尸体已经风干，但保存得意外完整。更令人惊讶的是，尸体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奇特的设备——一个由生物组织和金属融合而成的臂环状装置，表面有着复杂的纹路和接口。
旁边还有一个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数据芯片，完好无损。
林恩的心跳加速。他瞥了一眼周围，确认没人注意后，迅速将装置和芯片取出，藏进工作服的内衬里。触碰到那装置时，他感到一种奇特的温热，仿佛它还活着。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不远处一堆废弃物突然冒出火花，紧接着发生剧烈爆炸。冲击波将林恩掀飞，重重撞在防护栏上。
"老查理！"他惊呼着看到老工人被飞溅的碎片击中，倒在血泊中。
林恩挣扎着爬过去，其他工人都惊慌地后退——公司规定，遇到这种情况必须先确保自身安全，等待专业救援。
但林恩顾不了这么多。他跪在老查理身边，试图止住从老人腹部涌出的鲜血。碎片刺穿了防护服，伤口深可见骨。
"坚持住，救援马上就来了！"林恩嘶哑地喊着，徒劳地用手压住伤口。
老查理抓住他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没用了，孩子……听我说……"老人咳出血沫，"离开……这……鬼地方……别像我们……"
他的眼神逐渐涣散，最后喃喃道："找到……自己的路……"
救援小组终于赶到，但为时已晚。老查理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手仍紧紧抓着林恩的手腕，仿佛要将最后的嘱托刻进他的骨头里。
林恩呆呆地看着老人的尸体被装进袋中拖走，就像他每天处理的那些垃圾一样。公司的管理人员正在记录事故原因，毫无疑问会归咎于"操作失误"。
下班后，林恩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他从内衬中掏出那个奇特的装置和数据芯片，放在桌上。
装置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微的光芒，那些生物组织部分似乎在微微蠕动。芯片则冰冷而沉默。
林恩打开老旧的芯片阅读器，犹豫了片刻后，将芯片插入。屏幕闪烁了几下，开始读取数据。
首先出现的是一行标题：《普罗米修斯计划：阶段性报告》。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生物学公式和神经接口示意图，远远超出林恩的理解范围。
但他继续翻阅，终于找到了一些能读懂的文本片段。
"......成功证明细胞癌化过程可以被引导和控制......关键在于植入前的基因编辑和持续的能量调控......"
"......命名为‘灵根’的初始癌化干细胞簇表现出惊人的适应性......但必须施加严格的控制算法，否则将迅速转向完全癌变......"
"......门阀已经知晓我们的研究......他们只看到力量，看不到危险......必须保护核心数据......"
林恩越读越心惊。这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修仙秘籍，而是一份危险的科学研究记录。所谓的"灵根"竟然是人工诱导的癌细胞团，"修炼"则是用某种算法控制它的生长和能量输出！
文件中充满了警告："非对称增殖风险"、"意识侵蚀现象"、"完全失控的不可逆性"......
最后几条日志日期紧迫，字里行间透着恐慌：
"他们来了。我会带着原型机和数据离开。如果有人找到这些，记住：这不是恩赐，而是诅咒。力量需要代价，而这代价可能远超你的想象。"
"最后的笔记：控制算法命名为《归元法》。或许有一天，有人能完善它......"
林恩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凉。他终于明白了"那个"指的是什么。这不是治疗，而是用一种致命的、不可控的力量替换另一种致命的疾病。
他看着桌上的装置——那显然就是日志中提到的"原型机"，一个能够植入"灵根"的设备。
窗外的霓虹灯闪烁不定，映照在装置光滑的表面上。林恩又感到一阵咳嗽袭来，这次比以往更加剧烈，仿佛他的肺部正在自行瓦解。
当他终于缓过气时，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里老查理留下的一把小刀上。老人曾经开玩笑说，这是为了在锈带区"防身"用的。
生存还是死亡？缓慢的、既定的终结？还是快速的、可能更加可怕的未知？
林恩拿起那小刀，刀身映出他憔悴的面容和身后窗外那座巨大、冷漠的城市。
那一刻，他做出了决定。
如果注定要死，他宁愿选择一种不同的方式。即使那意味着拥抱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
他拿起那个仍在微微发热的装置，手指轻轻拂过它冰冷的金属和温热的生物组织表面。
"有序癌变，"他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那就让我们看看，这癌变得有多有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