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蜂巢市场的喧嚣与墨菲那狡黠的面孔,如同被水浸透的劣质画作,在林恩的脑海中缓缓模糊、褪色,最终被锈带区冰冷刺骨的现实所取代。他站在阴影里,凝视着不远处那座沉默矗立的建筑——清道夫公司第七区三号能源节点。它不再是地图上一个抽象的坐标,而是化作了眼前这座由强化合金、高压电网、旋转探照灯以及无形监控网络构成的钢铁堡垒。

“活的”能量核心,三级纯度。墨菲轻飘飘提出的要求,却像一把冰冷的镣铐,锁定了林恩接下来的命运。这种东西,绝不可能在黑市轻易买到,它们通常只存在于门阀相关企业的严密监管之下,或是装备在某些重型机械、高级安防系统以及……清道夫公司这样的地方。

眼前这个节点,是他唯一有可能得手的目标。也是唯一可能换取通往《筑基层次》功法线索的“门票”。

代价是,他必须独自一人,去啃这块硬骨头。

夜色浓稠如墨,工业废气与湿气混合成的酸雾缓慢流淌,为潜入提供了些许可怜的遮蔽。林恩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体,调动全部增强后的感官,分析着节点的安防节奏。

视觉:围墙顶端的高压电网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嗡鸣,间歇性闪烁的蓝色电弧表明其处于最高警戒状态。两台加装了热成像和运动传感器的巡逻无人机,沿着固定且略有重叠的复杂路线交错巡航,毫无死角。墙内主建筑入口处的强化金属门紧闭,旁边是一个闪烁着幽光的生物识别锁和监控探头。

听觉:过滤掉远处城市的背景噪音,他能捕捉到无人机旋翼细微的、不同型号特有的频率差异,以及节点内部大型能源设备运行时稳定的低频嗡鸣。没有守卫交谈或脚步声——这种外围节点通常依赖自动化安防。

嗅觉:浓烈的臭氧味、金属电离的焦糊味,掩盖了其他可能的气息。

直觉:灵根在丹田内微微躁动,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被严密防护和潜在能量源所激发的、混合着警惕与渴望的本能反应。心底那冰冷的低语似乎也暂时蛰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专注下的绝对冷静。

时间不等人。每多耽搁一秒,裂齿帮发现他擅自行动的风险就增加一分,墨菲那边也可能出现变数。

行动方案在脑中飞速模拟、推演、修正。硬闯是自杀,唯一的可能性,是利用安防系统切换时那转瞬即逝的间隙。

他的机会,在于那两台无人机。它们的巡逻路线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个极短的、同时背离节点侧后方某个盲点的瞬间。那个盲点位于一处较高的、布满锈蚀管道和废弃线缆的墙体附近。

就是那里!

林恩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肌肉紧绷,呼吸压到最低。当第二台无人机刚刚掠过盲点,第一台尚未抵达最佳观察位的刹那——

动!

他猛地从阴影中窜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几步助跑,脚踏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借力,身体矫健得超乎想象,精准地跃起,双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了高处一段延伸出来的、冰冷粗糙的管道。手臂发力,腰腹收紧,整个人悄无声息地翻上了管道,随即立刻蜷缩进管道与墙体形成的狭窄缝隙里,与周围的阴影和锈迹融为一体。

整个过程发生在两秒之内。

几乎就在他藏好的下一刻,两台无人机的探照灯光束和传感器波束再次扫过他刚才经过的区域和下方的盲点,一无所获。

第一关,过了。

心脏在胸腔内有力而缓慢地搏动,输送着富含能量的血液。林恩没有丝毫停顿,沿着错综复杂的管道网络,如同灵猫般向上攀爬,避开所有可能触发应力传感器的部位。他的动作轻盈而精准,炼体一层带来的身体控制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节点主建筑的屋顶是下一个目标。那里通常会有维护用的入口,安保等级相对较低。

屋顶平台空旷而冰冷,巨大的散热风扇缓慢旋转,发出沉重的气流声,很好地掩盖了他的细微动静。一个不起眼的、带有机械锁的检修舱口映入眼帘——这是预想中最理想的入口。

然而,就在他靠近舱口时,灵根猛地传来一丝尖锐的悸动!同时,他增强的听觉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风扇声的高频电流音。

陷阱!

他硬生生止住脚步,身体瞬间后仰!

嗤——!

一道淡蓝色的电弧光网凭空出现,恰好覆盖在检修舱口周围,持续时间不足半秒,又悄然隐没。空气中留下一股淡淡的电离焦糊味。

被动式能量感应陷阱!一旦有生物靠近到一定范围就会触发,若非灵根对能量的敏锐预警和他超常的反应速度,此刻他已被高压电弧击中,非死即残!

清道夫公司的安防,远比他预想的更阴险。

林恩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他缓缓绕开那个区域,目光如鹰隼般搜索。最终,他在一处大型散热口的格栅处发现了突破口。格栅由高强度合金制成,但固定它的螺栓已经有些年头,锈蚀严重。

他从后腰抽出老查理留下的那把小刀。刀身黯淡无光,却异常坚硬。他将灵根的能量微调至极致,凝聚于指尖,透过刀身传递,小心地、缓慢地切割、拧动那些锈死的螺栓。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需要精准的能量输出,既要保证切割效率,又不能发出过大噪音或能量波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远处传来无人机接近的嗡鸣。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最后一声轻微的“咔哒”声,螺栓脱落。他轻轻取下格栅,露出一个狭窄但足以通行的洞口。内部是黑暗的、充满热风的管道。

没有犹豫,他迅速钻入,并将格栅小心地虚掩回原处。

管道内一片漆黑,热风呼啸。但林恩的微光视觉和热能感知能勉强看清路径。他循着那稳定的、强大的能量源方向匍匐前进。灵根的渴望越来越清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根据之前搜集到的节点结构信息碎片,三级能量核心最可能存放在中央能源室或备用能源槽。

管道错综复杂,但他凭借增强的方向感和对能量流动的感知,艰难而坚定地向着核心区域移动。期间,他多次停下来,躲避管道内壁偶尔闪过的激光扫描红线和无形的压力感应板。

终于,一个通风口的百叶窗出现在下方。透过缝隙,可以看到下方是一个布满各种闪烁指示灯和复杂线路的机房。房间中央,一个圆柱形的透明强化玻璃柱内,一枚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而稳定蓝光的晶状体正在缓缓旋转,无数细微的电弧在其内部生灭——正是三级能量核心!

然而,能源室内的安保更加严密。房间四个角落都有隐藏的武器发射口,地面是完整的压力感应地板,没有任何死角。能量核心本身被放置在力场发生器内,任何未经授权的触碰都会触发最高警报和致命反击。

强攻夺取,绝无可能。

林恩的目光扫视全场,大脑飞速运转。他的视线最终落在能量核心下方连接着的一台大型设备上——那是一个多通道能量分配与缓冲调节器。为了保证核心能量输出的稳定性,这种调节器通常会有一个物理的手动检修接口,用于极端情况下的紧急维护或 bypass (旁路)操作。而为了防止电子入侵,这个接口的安保措施反而可能相对“简单”——一把物理锁。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形成。

他需要制造一个短暂的、覆盖整个节点的能量波动,触发调节器的保护性短暂离线,从而为自己争取到也许只有十秒左右的、力场减弱的时间窗口。同时,他必须在瞬间破解那把物理锁,断开核心与主系统的连接,并在警报系统完全重启前撤离。

这需要他对时机、能量、以及自身能力的掌控达到极致。

他深吸一口气,从维修管道中小心翼翼地拆下一小段富含金属的承重杆。然后,他找到了一条通往主能源线路的细小分支管道,将金属杆的一端精准地、缓慢地插入线路绝缘层破损的某处……

就是现在!

他猛地将灵根的力量透过金属杆全力注入!

轰!

整个机房内的灯光猛地一暗!所有设备发出刺耳的警报嗡鸣!角落的武器发射口茫然地转动了一下,随即因为能量供应紊乱而暂时失效。中央能量核心的力场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剧烈闪烁、减弱!

就是现在!

林恩撞开通风口百叶窗,身形如同陨星般坠下!落地的瞬间,他精确地踩在压力感应地板的唯一一小块盲区——那是他刚才在空中凭借增强视觉计算出的、某个设备底座投射下的阴影区域!

他扑到调节器前,那把结构复杂的物理锁映入眼帘。没有时间思考,老查理当年在垃圾堆里无聊时教给他的那些摆弄各种废弃锁具的技巧,此刻如同本能般涌现。他将灵根能量凝聚指尖,感知着锁芯内部最细微的结构,同时用那把小刀作为工具……

咔嚓!

一声轻响,锁开了!他甚至顾不上赞叹自己这超常发挥的技巧,猛地打开接口盖板,双手闪烁着微弱的灰白光泽,强行扯断了里面最粗的两根能量传导晶线!

滋啦——!

耀眼的电火花爆闪!中央能量核心的力场瞬间消失!那枚“活的”核心微微颤动,蓝光变得有些不稳定。

林恩一把将其抓起,塞进早已准备好的、内衬绝缘材料的特制背包里!触手温热,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

呜——呜——呜——!

此时,节点内刺耳的警报声才如同迟来的潮水般全面爆发!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将机房映照得一片血红!备用的能源系统正在快速启动!

林恩毫不恋战,转身猛地跃起,抓住刚才降下的通风管道边缘,手臂爆发出全部力量,将自己硬生生拉了回去!

在他身影消失在管道内的下一秒,密集的电击网和麻醉气体便覆盖了他刚才所在的位置!

“入侵者!最高警戒!”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节点内回荡。

林恩在黑暗狭窄的管道内发足狂奔,身后是越来越近的无人机嗡鸣和某种小型追踪机器人的履带声!他不再顾忌噪音,速度提升到极限!

来时记下的路径在脑中清晰回放!他几乎是凭着直觉在错综复杂的管道网络中穿梭,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拦截!

终于,那个散热的出口就在前方!他猛地撞开虚掩的格栅,冲上屋顶,毫不停留地向着围墙边缘狂奔!

身后,至少三台无人机已经升空,探照灯锁定了他的身影!警告性的脉冲能量束擦着他的身边掠过,打在屋顶上,溅起一串串火花!

围墙就在眼前!林恩纵身一跃,身体在空中舒展,竟直接跃过了近五米宽的隔离带,重重落在围墙外的废墟中,就势一个翻滚卸去力量!

无人机的追击被围墙的防御系统暂时阻隔,发出不甘的嗡鸣。

林恩不敢停留,爬起来,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向着锈带区更复杂、更黑暗的深处冲去,很快便消失在浓雾与废墟构成的迷宫里。

直到确认彻底甩掉所有追踪,他才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废弃排气井深处停下,背靠着冰冷潮湿的井壁,剧烈地喘息着。

他打开背包,那枚三级能量核心安然躺在其中,散发着稳定而诱人的蔚蓝光芒,内部的能量如同有生命的海洋般缓缓流动。

成功了。

他握紧了这用命换来的“门票”,指尖还能感受到核心那温热的、充满活力的搏动。

然而,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加深重的凝重。

墨菲,那个神秘而危险的信息贩子,拿着这东西,真的会兑现承诺吗?

前路的迷雾,似乎只是从一片危险的黑暗,换成了另一片更加叵测的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