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花旗国的监狱像座冰冷的铁墓,混凝土墙厚重得能吞噬声音,每扇铁门关上时都会发出“哐当”巨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萨利姆被关在单人牢房里,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天花板上一盏昏黄的灯昼夜亮着,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墙上像块皱巴巴的破布。

他身上的长袍早就被换成了灰色囚服,又宽又大,套在干瘦的身上晃荡,手腕和脚踝上的镣铐换了新的,磨得皮肤通红,渗出血珠后又结成痂。

每天只有两次放风时间,每次半小时。

放风的小院是块方形空地,四周绕着三层铁丝网,铁丝网上挂着带刺的铁钩,顶端还有通电的线圈,阳光下闪着冷光。萨利姆会沿着小院的边缘慢慢走,踩着地上的碎石子,听自己的脚步声在空地里回荡。

他抬头能看到一小片天空,有时是蓝色的,有时飘着云,可那片天空离他太远了,远得像巴达克沙漠里的海市蜃楼,看得见,摸不着。

审判定在2006年1月,距离萨利姆被押到花旗国已经过去两年多。

这两年里,他没再见过家人,每次向狱警询问,得到的都是冰冷的沉默。

皮罗也没来过,只有律师偶尔会来,每次都带着一叠文件,絮絮叨叨地念着指控他的罪名——战争罪、反人类罪、谋杀平民……萨利姆大多时候都在走神,他会想起巴达克的椰枣树,想起儿子骑在他肩膀上摘石榴的模样,想起妻子端来的热汤,汤里飘着的肉桂香好像还在鼻尖萦绕。

审判那天,法庭里坐满了人。记者们举着相机,闪光灯“咔嚓”作响,像一群嗡嗡叫的苍蝇。

法官穿着黑色法袍,坐在高高的审判席上,手里拿着法槌,敲了敲桌子,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法庭:“传被告人萨利姆到庭。”

萨利姆被两个法警架着走进来,镣铐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划痕。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法庭,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曾经给过他面包和水的年轻士兵。

士兵穿着便装,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

萨利姆的心里动了一下,可很快又冷了下去——在这里,没人能帮他。

检察官站在法庭中央,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声音激昂地念着萨利姆的“罪行”,每念一条,就会举起一张照片——有被炸毁的房屋,有死去的平民,有被俘的士兵。

照片里的血迹已经发黑,可在灯光下依然刺眼。萨利姆看着那些照片,突然笑了,笑声沙哑得像破风箱,在寂静的法庭里格外突兀。

“你们说我杀平民?”萨利姆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法庭瞬间安静下来,“你们花旗军闯进巴达克,炸毁我们的村庄,杀死我们的孩子,抢走我们的石油,你们怎么不说自己有罪?”

检察官的脸涨得通红,指着萨利姆喊道:“你在狡辩!这些照片就是证据!你下令处决平民,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证据?”萨利姆冷笑,“那些照片是谁拍的?是你们的士兵!是你们编造的谎言!你们为了侵略我的国家,什么都做得出来!”

法官用力敲了敲法槌,厉声喝道:“被告人请注意你的言辞!再敢扰乱法庭秩序,我将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萨利姆没有再说话,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囚鞋。鞋尖已经磨破了,露出里面的破布。

他知道,这场审判从一开始就是场骗局,无论他说什么,结果都已经注定。

审判进行了三天,最后一天,法官宣读判决时,萨利姆闭着眼睛。

他听到“死刑”两个字时,心里没有丝毫波澜,反而觉得轻松——折磨终于要结束了。

执行死刑的方式是绞刑,时间定在一周后。

回到牢房,萨利姆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只有一支铅笔和几张纸,是律师上次给他的,让他写遗书。

他握着铅笔,笔尖在纸上顿了很久,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他想写给妻子,想告诉她自己很想念她,想告诉她要照顾好儿子;他想写给儿子,想告诉儿子要坚强,要记住自己的国家,要为巴达克的自由而战。

可他写了又划,划了又写,最后只在纸上留下了几行歪歪扭扭的字:“我无罪。我是巴达克的儿子。”

行刑前一天,狱警突然打开了牢房的门,说有人要见他。

萨利姆愣了一下,跟着狱警走出去,在会见室里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士兵。士兵比两年前瘦了些,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萨利姆先生,”士兵的声音很轻,带着颤抖,“这是……你妻子托人带给你的信。她和孩子都很安全,现在在土耳其,有人在照顾他们。”

萨利姆接过信封,手指有些发抖。

信封很薄,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张信纸。照片上,妻子抱着儿子,站在一棵椰枣树下,两个人都笑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很温暖。信纸上的字是妻子的笔迹,娟秀而有力:“我和儿子在等你,无论多久,我们都等你。你要好好活着,为了我们,也为了巴达克。”

萨利姆把照片贴在胸口,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早就流干了眼泪,可在看到家人笑容的那一刻,所有的坚强都崩塌了。

他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压抑的哭声在会见室里回荡,像受伤的野兽在哀嚎。

士兵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对不起,萨利姆先生。我没能帮你更多……我父亲要是知道我现在这样,一定会很失望。”

萨利姆抬起头,擦了擦眼泪,看着士兵说:“不,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谢谢你。”他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囚服的口袋里,又把信纸折好,和照片放在一起,“请你告诉我的妻子,我很爱她,很爱儿子。

我会在巴达克的沙漠里等着他们,等着我们的国家重新自由的那一天。”

士兵点了点头,站起身,转身离开了。

萨利姆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满是感激——在这座冰冷的监狱里,这个年轻士兵的善意,是他感受到的最后一点温暖。

行刑那天清晨,天还没亮。

狱警打开牢房的门,手里拿着一套新的囚服。“换上吧。”狱警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还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你。”

萨利姆接过囚服,慢慢换上。他想洗把脸,狱警端来了一盆水。

他用冷水泼在脸上,冰凉的水让他清醒了些。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照片,照片还在,硬硬的,贴着胸口很安心。

“我想祈祷。”萨利姆说。

狱警点了点头,退到牢房门口。

萨利姆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他用巴达克的语言祈祷,祈祷妻子和儿子平安,祈祷巴达克人民能早日摆脱花旗军的统治,祈祷那些死去的士兵能安息。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在空荡的牢房里回荡。

祈祷结束后,萨利姆站起身,跟着狱警走出牢房。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镣铐的摩擦声。

行刑室在走廊的尽头,门是黑色的,上面没有任何标志。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在门口等着,他们接过萨利姆,把他带进行刑室。

行刑室里很简单,中间有一个木质绞架,绞架上挂着一根粗麻绳,绳子的末端有一个绳套。

墙上挂着一个时钟,时针指向六点,分针刚好指向十二。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一个穿黑色制服的人问。

萨利姆抬起头,看着绞架,又摸了摸胸口的照片,缓缓开口:“我是萨利姆,巴达克的儿子。我没有罪。花旗军的侵略不会长久,巴达克人民会站起来,把你们赶出我们的国家!”

他的声音很响亮,穿透了行刑室的墙壁,传到走廊里。

穿黑色制服的人没再说话,他们走上前,把萨利姆的双手反绑在身后,又把绳套套在他的脖子上。绳套很紧,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萨利姆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巴达克的沙漠,闪过妻子和儿子的笑容。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骑在白骆驼上的模样,想起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士兵,想起他们在沙漠里喊着口号,要为巴达克的自由而战。

“再见了,我的爱人。”萨利姆在心里说,“再见了,我的儿子。再见了,我的国家。”

时钟的指针“滴答”作响,当分针指向十五时,穿黑色制服的人按下了按钮。绞架的底板突然打开,萨利姆的身体猛地向下坠,绳子瞬间绷紧,发出“嘣”的一声脆响。

他的身体在空中晃了晃,然后就不动了。

行刑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时钟的“滴答”声在回荡。

穿黑色制服的人走上前,检查了一下萨利姆的脉搏,然后对着对讲机说:“执行完毕。”

萨利姆死了,死在异国他乡的绞架上。

可他不知道,就在他被处决后不久,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席卷全球——花旗军虐囚的丑闻被曝光了。

最先曝光的是一组照片,刊登在花旗国的一家报纸上。

照片里,阿布格莱布监狱的士兵们把巴达克战俘绑在椅子上,用袋子套住他们的头,在他们身上写侮辱性的文字;有的士兵让战俘站在箱子上,手里牵着电线,威胁他们要通电;还有的士兵对着战俘的身体撒尿,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照片里的战俘浑身是伤,眼神里满是恐惧和绝望,那些画面比最血腥的战争片还要让人窒息。

照片一经曝光,立刻引起了全球震动。

各国媒体纷纷报道,电视台里每天都在播放那些照片,报纸的头版全是关于花旗军虐囚的新闻。

人们走上街头,举着标语,高喊着“停止虐囚”“花旗军滚出巴达克”的口号。

巴达克的民众更是愤怒,他们在街头焚烧花旗国的国旗,袭击花旗国的大使馆,用石头和瓶子砸向花旗军的装甲车,鲜血染红了巴达克的街道。

花旗国政府一开始还想掩盖,说那些照片是伪造的,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抹黑花旗军。

可很快,更多的证据被曝光——有士兵的日记,里面详细记录了虐囚的经过;有战俘的证词,他们声泪俱下地讲述自己在监狱里遭受的折磨;还有一段视频,视频里,一个花旗军士兵笑着用棒球棍殴打战俘,战俘的惨叫声让人不忍卒听。

证据确凿,花旗国政府再也无法抵赖。

总统不得不出来道歉,说这是“个别士兵的不当行为”,会严肃处理。

可人们并不买账,他们知道,这不是个别行为,而是花旗军在巴达克的普遍做法,是花旗国侵略巴达克的罪证之一。

那个曾经给萨利姆送面包和水的年轻士兵,也在这场风暴中站了出来。

他接受了媒体的采访,讲述了自己在巴达克的经历,讲述了萨利姆在监狱里遭受的折磨,还拿出了自己偷偷拍下的照片——照片里,萨利姆被士兵们拳打脚踢,脸上满是血污,却依然挺直着脊背。

“萨利姆是个英雄,”士兵在采访里说,“他只是在保卫自己的国家,而我们,才是侵略者。

我们没有资格审判他,更没有资格折磨他。

那些虐囚的士兵,包括我曾经的战友,他们的行为比野兽还残忍。”

士兵的采访让更多人开始反思这场战争。

人们意识到,花旗国发动的这场战争,根本不是为了“自由”和“民主”,而是为了掠夺巴达克的石油资源,为了巩固自己在中东的霸权。

那些所谓的“罪名”,不过是花旗国为了给自己的侵略行为找借口。

萨利姆的死,成了这场风暴的导火索。

人们开始纪念他,在巴达克的街头,有人为他立了纪念碑,上面刻着“萨利姆——巴达克的英雄”;在其他国家,也有人举着萨利姆的照片,抗议花旗国的侵略和虐囚行为。

萨利姆的名字,成了反抗侵略、追求自由的象征。

而花旗国,因为这场虐囚丑闻,声誉一落千丈。

原本支持花旗国的国家纷纷改变态度,不再配合花旗国的军事行动;花旗国国内的反战情绪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质疑这场战争的意义,要求政府从巴达克撤军。

巴达克的沙漠里,风还在吹,沙粒还在飞舞。

萨利姆的尸体没有被送回巴达克,而是被花旗国秘密处理了。

可他的精神,却永远留在了巴达克的土地上。

每当巴达克的民众想起他,想起他在法庭上的呐喊,想起他在绞架上的宣言,就会充满力量。

他们拿起武器,继续在沙漠里和花旗军战斗,用鲜血和生命捍卫着自己的国家和尊严。

有人说,萨利姆的死是一场悲剧;有人说,他的死唤醒了更多人。

可无论怎样,他都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侵略者的压迫永远无法摧毁一个民族追求自由的意志。

巴达克的沙漠会记住他,巴达克的人民会记住他,全世界追求和平与正义的人,都会记住他——萨利姆,那个为了国家和人民,死在异国绞架上的英雄。

风裹着沙粒,掠过巴达克的土地,像是在诉说着萨利姆的故事,诉说着一个民族为了自由和尊严,永不屈服的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