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从来不是纯粹的黑。它是无数霓虹、车灯和显示屏发出的光污染，混合着低沉的交通嗡鸣与人类活动的杂音，涂抹在油腻的空气里。林凡拖着步子爬上吱呀作响的铁制楼梯，手里的塑料袋晃荡着，里面是两瓶最便宜的啤酒和一份凉透了的炒面。租来的单间不足二十平，墙壁薄得像纸，隔壁情侣的争吵和楼下车流的噪音毫不费力地穿透进来，织成一张烦闷的网。
他把自己摔进那张吱呀惨叫更甚于楼梯的旧电脑椅里，显示器还亮着，幽幽地映出他疲惫的脸。屏幕上，本地新闻的推送一条接一条弹出来：“宏远集团再获新区开发权，预计千户居民面临搬迁”、“大学生深陷裸贷陷阱，不堪胁迫跳楼身亡”、“知名企业家族心脏手术成功，慈善晚会募捐数百万”……每一个标题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林凡早已麻木的神经上。他划掉推送，点开一个常去的天文爱好者论坛，屏幕的光映亮他眼底一丝尚未完全熄灭的光。
置顶的帖子还在讨论前几天那个争议巨大的异常信号——一段极其微弱、重复规律古怪的射电波，有人信誓旦旦说是外星文明，更多人嗤之以鼻，认为是哪个蹩脚业余无线电爱好者的恶作剧或者军方的新玩具。林凡当时录了一小段，此刻鬼使神差，他又点开了那个音频文件。
嘶嘶啦啦的噪音背景里，一段短促、扭曲的音节循环着，不像任何已知的语言，却有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韵律感。
他拉开一罐啤酒，冰凉的苦涩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胃里的空虚和心头的滞闷。炒面油腻得让人反胃，吃了几口便推开。信号音还在房间里回荡，与窗外的城市噪音混在一起。酒精慢慢爬上头顶，视线有些模糊。
第二罐啤酒开到一半，屋里灯忽然猛地一闪，然后彻底熄灭。屏幕也黑了。
“操。”林凡低声骂了一句，是老楼常见的跳闸。他摸索着站起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浑浊光线，跌跌撞撞走向门边的电箱。脚下却踢到一个硬物，是个空纸箱，他记得前几天收拾屋子，把这几年杂七杂八的东西塞了进去，好像还有半瓶…上次帮朋友做模型剩下的工业酒精？当时顺手扔在了角落。
他眯着醉眼，在黑暗中勉强分辨着电箱里模糊的开关标识。空气里似乎多了一种极其微弱的、高频的嗡嗡声，细得几乎以为是耳鸣。他没在意，脑子里还是论坛上那些争论和新闻里令人作呕的标题。闸推上去，灯没亮。估计是整片老旧线路又崩了。
妈的。他心烦意乱，口渴得厉害。摸黑回到桌边，想拿那半瓶啤酒，手指却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玻璃瓶身——是那瓶工业酒精。酒精麻痹了大脑的判断力，他甚至没凑近闻一下，就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大口。
剧烈的、火烧火燎的刺痛感瞬间从喉咙炸开，冲上鼻腔，呛得他眼泪狂流，猛地咳嗽起来。手里的瓶子脱手掉落，“哐当”一声脆响，液体飞溅出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刺鼻的、不属于饮用酒精的怪味。他弯着腰，咳得天昏地暗，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扯出来。
混乱中，他似乎听到房间里某个角落传来一阵极其急促、音调高得非人的“滴滴”声，像是某种仪器发了疯，持续了大概两三秒，然后戛然而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