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见，即是终局
公元2241年，火星，希腊平原，阿尔法基地。
陈长生，男，生理年龄二十八岁，实际年龄……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大概是两千四百多岁。他是基地历史与古文化学的首席顾问，一个活着的历史标本。
此刻，他正站在巨大的穹顶观测窗前，看着窗外猩红色的沙尘暴，像一头远古巨兽，吞噬着天地。基地内安静得只能听到维生系统的嗡嗡声，和自己平稳得不像话的心跳。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林溯了。
上一次见到他，是三百年前，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一个雾气蒙蒙的码头。那时的林溯大约六十岁，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他穿着一身得体的绅士礼服，神秘兮兮地塞给陈长生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他当时无法理解的基因序列，然后就在一阵突兀的空气扭曲中消失了。他走得那么突然，仿佛只是来递个信。那串序列，后来成为了人类克服火星辐射适应性障碍的关键。
陈长生知道，随着林溯的生命走向终点，他们相遇的间隔正被拉得越来越长。一个活了九十六年的人，他一生中能被随机抛掷到时间长河里的次数终究是有限的。每一次相遇，都像是从一个越来越稀疏的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珍贵的宝石。三百年的时光，足以让任何涟漪都归于平静。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永恒的孤独。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像电流一样击穿了他两千多年的记忆。不是“感觉”，而是一种物理层面的共振，仿佛他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在为一个即将到来的“奇点”而震颤。
这是“锚点”被触动的迹象。
他猛地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空气中，一个极不稳定的轮廓开始浮现，像夏日午后被暴晒的柏油路面上升腾的热气。光线在那里被扭曲、折叠，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虚无中踉跄着跌出，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
那是个男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校服，背着一个印着卡通人物的书包。他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
他看到了陈长生，看到了这个穿着白色制服，黑发黑眸，英俊得如同古典雕塑的男人。男孩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陈长生的心脏，那颗已经两千多年几乎没有过剧烈波动的心脏，在这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是他。
是林溯。
是八岁的林溯。
陈长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林溯九十六年的人生里，这是他第一次进行时间穿越。而在陈长生两千多年的人生里，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林溯。
初见，即是终局。
他缓缓地蹲下身，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一只蝴蝶。他看着男孩眼中自己的倒影，那双看过沧海桑田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情绪，一种他以为自己早已丧失的情绪。
温柔。
“别怕。”陈长生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沙哑，但他还是努力让它听起来平和，“我叫陈长生。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男孩的眼泪终于决堤，他带着哭腔，用一种古老而熟悉的语言——二十一世纪初的普通话，问出了那句开启了一切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