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晨雾尚未散尽,陈婉拖着行李箱站在村口。米白色棉麻衬衫被山风掀起一角,浅蓝牛仔裤沾了点旅途的尘,乌黑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颈侧,衬得她眉眼清亮——只是眼底还带着几分都市奔波的倦意,直到望见远山青瓦,那倦意才慢慢化开,嘴角悄悄弯起。
远处的山峦在薄雾中若隐若现,青瓦白墙的农舍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山坳间,炊烟袅袅升起,与云雾交织在一起。田里的秧苗已经插下,一片新绿铺展到山脚下,几只白鹭在田间悠闲踱步。
“变了,又好像没变。”陈婉深吸一口气,山间清新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这是城里永远闻不到的味道。她抬手拂开颈侧的碎发,指尖触到微凉的皮肤,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田埂上跑跳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
陈家沟藏在川省盆地边缘的群山之中,一条清澈的溪流绕村而过,千百年来滋养着这片土地。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散居在山坡上,老屋多是川西传统的木结构青瓦房,随着岁月流逝,有些已经歪斜,墙上爬满了青苔。
陈婉家的老宅在村子东头,是祖父年轻时建的,典型的川西民居,木结构,青瓦顶,白灰墙。院坝里那棵老梨树比陈婉的年纪还大,此时正值花期,满树白花如雪,微风过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她的发间。她抬手接住一片,指尖传来花瓣的柔滑,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总算到了。”她把最后一个行李箱拖进堂屋,直起腰喘了口气,额角沁出细汗。老房子的木头味混着尘气钻进鼻子,那是她童年最熟悉的味道。她把头发挽起来,在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汗,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小巧的下颌。
堂屋正中央挂着早已褪色的“福”字,两边是父母结婚时置办的木头桌椅,已经被岁月磨得发亮。墙上的老式挂钟早就停了,指针固执地停在三点十分。唯一不同的是,屋里多了台冰箱,那是哥哥开始工作用自己的工资买的,那时爷爷奶奶都还在世。
但是自从老人去世后这房子就少有人住了,陈婉一家在城里买了房,老家也就年节回来住两天。尤其是这次都两年没回来过了,没人住的房子看起来破败好快!
手机突然响起,是母亲打来的视频电话。
“婉婉,到了哇?屋里头咋样?没得耗子啃窝吧?”母亲的声音很大,在空荡的屋里回响。
“到了到了,好着呢,就是灰大了点。”陈婉把手机镜头转了一圈,露出自己沾了点灰的袖口,“看嘛,你们卧室的门锁还好的,我还没进去。”
“你先把你那间收拾出来住下,等明天你哥联系的施工队就来了。记得啊,政府要求统一风格,但咱家得多修几间房,搞成民宿,将来景区开了稳赚!”
陈婉笑着应和:“晓得咯,你都说了八百遍了。”挂了电话,她推开自己住的那间小屋,木窗吱呀一声,外面的山景一下子涌进来——青翠的山峦连绵起伏,山下溪流如银带般蜿蜒。她趴在窗沿上,长发垂落,风把发丝吹到脸上,痒痒的,心里却忽然踏实下来。
陈家沟要变天了。去年县里决定把这片山水打造成旅游景区,村民们的房子都要重新装修,要保留原来自有风格,又要有现代设施。政府补贴一部分,自家添一部分,将来吃旅游饭。正因为这事,陈婉被全家人推举为“总指挥”,从省城回到这阔别多年的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