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梅雨时节。空气本该是湿漉漉、黏糊糊的,带着青苔和睡莲的清淡气息。但今年的梅雨,迟迟未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蛮横的燥热,如同无形的厚棉被,死死捂在这片千年古镇上,压得人喘不过气。
已是黄昏时分,天色却丝毫没有黯淡下去的迹象。天空是一种极不正常的、病态的惨白,仿佛被过度曝光的旧照片,找不到一丝云彩的纹理。那轮悬在头顶的太阳,也不再是记忆中温暖明亮的金盘,而更像一颗燃烧到末路、散发着垂死白炽光芒的、巨大而冰冷的熔炉核心。它的光线锐利如针,刺得人眼睛生疼,将古镇的白墙黛瓦、小桥流水都晒得褪了色,蒸腾起扭曲晃眼的热浪。没有风。柳条纹丝不动,如同凝固的绿色玻璃丝。运河的水位低得惊人,露出布满晒裂纹路的乌黑河床,散发着一股水草腐烂和淤泥被烤干的混合腥臭。
“邪性…太邪性了…”古镇茶馆里,几个老人摇着破旧的蒲扇,声音嘶哑地嘀咕着,浑浊的老眼望着窗外白得刺眼的天空,满是忧虑和恐惧,“整整七天了…日头不落,河水快干了…再这么下去,庄稼要死绝,人也要熬干了…”
苏墨坐在茶馆最靠里的角落,面前一杯早已凉透、浮着细碎叶梗的粗茶,一口未动。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色棉麻衬衫,身形清瘦,面容有些苍白,眼底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仿佛长期睡眠不足。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眼神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沉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窗外这反常的天地。
他不是游客。他是一名“解梦人”,或者说,一个专门处理“异常”事件的独行者。他天生拥有一种奇特的能力——通过触碰某些蕴含强烈情绪或记忆的古物,甚至直接进入某些特定的“场域”,能感知到常人无法察觉的、残留的意念碎片,窥见过去发生的、或正在酝酿的超自然事件的蛛丝马迹。这种能力带给他的不是荣耀,更多的是麻烦和孤寂。这次,他受一位老友所托,来到这座名叫“栖水”的古镇,调查这“永昼”异象。
茶馆的木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个穿着皱巴巴汗衫、满头大汗、脸色焦黄的中年男人冲了进来,目光急切地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苏墨身上。
“苏先生!您可算来了!”男人几乎是扑到桌前,声音干涩发颤,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我是镇长老周!电话里跟您通过气的!这…这鬼天气!再没法子,全镇人都要疯了!”
苏墨微微颔首,示意他坐下:“周镇长,别急。把你知道的,详细说说。特别是…异象开始前,镇上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或者,有没有什么…老物件…突然出现异常?”
老周用汗湿的袖子抹了一把脸,喘着粗气:“特别的事?没有啊!就是…就是镇东头老祠堂后面那口百年老井,突然彻底干涸了,井底…井底还冒出点热气!还有就是…就是镇博物馆里那面…那面老铜镜!最近…最近有点邪门!”
“铜镜?”苏墨眼神微凝。
“对!是一面唐朝的‘海兽葡萄镜’,是国家三级文物,一直放在博物馆角落的玻璃柜里,平时没啥人看。”老周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几分惊惧,“就…就从这日头不下山开始!那镜子…它…它自己会发烫!半夜里,守夜的人还说…听到镜子里有…有鸟叫!不是好听的叫,是那种…很惨、很痛苦的叫声!听得人汗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