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核桃湾的月亮
核桃湾的月亮，和别处的不一样。
它不像城里的月亮，被路灯照得昏昏黄黄，没精打采。核桃湾的月亮，又大又亮，像一面刚擦过的银盘子，稳稳地挂在对面的山尖上，把整个村子都浸在一片清幽幽的光里。连村口那棵老核桃树的叶子，都像是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霜，风一吹，沙沙作响，像是谁在低声说话。
李月亮坐在自家院子里的石磨上，手里拿着半块没啃完的玉米面窝头，眼神却望着远处黑黢黢的山峦，和山尖上那轮月亮。
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娘早上特意给她煮了两个鸡蛋，让她补补身子。可她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没什么胃口。
“月亮，发什么呆呢？快把窝头吃了，一会儿凉了。”娘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李月亮回过神，把手里的窝头往石磨上一放，小声应道：“娘，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点。”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稀粥走了出来，坐在她身边，“女孩子家，别亏着自己的身子。”
月光下，娘的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头发也比去年白了些。李月亮看着娘，心里一阵发酸。她知道，娘是为她好。在核桃湾，女孩子到了她这个年纪，早就开始说亲了。娘心里，早就把她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娘，我不想那么早嫁人。”李月亮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娘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傻闺女，女孩子家，迟早要嫁人的。咱们核桃湾的姑娘，哪个不是十八九岁就成了家，生儿育女，一辈子安安稳稳的？”
“可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核桃湾。”李月亮的声音有些颤抖，“娘，我想出去看看。我听说，山外面有高楼大厦，有火车汽车，还有不用种地就能挣钱的工作……”
“你听谁说的？”娘的眉头皱了起来，“是不是又听村头的二柱子胡咧咧？那些都是城里人的日子，跟咱们不是一路的。咱们庄稼人，就该守着这几亩地，踏踏实实过日子，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
李月亮还想争辩，却看见爹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了。爹的脸上满是疲惫，刚一进院子，就把锄头往墙角一靠，坐在门槛上，掏出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烟雾在月光下袅袅升起，模糊了爹黝黑的脸庞。李月亮看着爹佝偻的背影，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知道，爹和娘一样，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她能嫁个好人家，平平安安的。
可她心里的那个念头，就像院子里的野草，一旦冒了头，就再也抑制不住了。
她想起去年冬天，村里的小学老师探亲回来，给他们讲城里的事。老师说，城里的房子比村里的祠堂还高，马路上跑的汽车比村里的驴车还多，晚上的时候，路灯亮得像白天一样。她还说，城里的女孩子都能上学，能穿好看的衣服，能做自己想做的工作。
那些话，像一颗种子，落在了李月亮的心里。从那以后，她就常常对着山外的方向发呆，想象着那个陌生而繁华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