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风雪长安宫

永安二十七年的第一场雪,落得比往年早。

沈玉微站在长信宫的回廊下,指尖捏着的素白绢帕被风卷得边角发颤。檐角的铜铃在风雪里低鸣,像是去年今日,阿耶被押赴刑场时,颈间铁链拖过青石板的声响。

“娘娘,该进殿了,心寒气侵体。”贴身侍女挽月捧着狐裘过来,声音压得极低。

沈玉微没动,目光落在宫墙尽头那抹明黄身影上。新帝萧景渊正扶着苏贵妃的手,从暖阁里出来。苏贵妃穿着石榴红的锦裙,鬓边簪着赤金镶红宝的步摇,笑靥如花地说着什么,萧景渊听得认真,指腹轻轻蹭过她的手背。

那一幕刺得沈玉微眼眶发疼。她还记得,三年前在东宫,萧景渊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说待他登基,便以皇后之位相迎,让她做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可如今,他成了帝王,她却从太傅之女,沦为罪臣之妾,被囚在这冷清的长信宫,连见他一面都要靠“偶遇”。

“娘娘,雪大了。”挽月的声音带着哭腔。

沈玉微收回目光,拢了拢身上单薄的素衣,转身进殿。殿内没有生火,寒气从地砖缝里往上冒,冻得她指尖发麻。桌上摆着的晚膳早已凉透,一碗清粥,两碟咸菜,连点荤腥都没有——这就是罪臣之妾该有的待遇。

她坐下,拿起筷子,却怎么也夹不起那根咸菜。脑海里反复浮现阿耶被斩于市曹的画面,鲜血染红了雪地,百姓的唾骂声、萧景渊冰冷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

“阿耶是冤枉的。”她喃喃自语,泪水滴落在粥碗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去年此时,边关急报,北狄来犯。阿耶主动请命出征,萧景渊亲自在城门外送行,握着阿耶的手说“国之柱石,朕信你”。可三个月后,传回的却是“太傅沈敬通通敌叛国,粮草被劫,大军溃败”的消息。

萧景渊震怒,下旨将沈家满门抄斩。她跪在宫门前三天三夜,额头磕得血肉模糊,只求他查清楚真相。最后,他终于见了她,却只说:“证据确凿,沈氏一族,罪无可赦。念在往日情分,朕留你一命,贬为庶人,入后宫为奴。”

她不信。阿耶忠君爱国,一辈子都在为大胤鞠躬尽瘁,怎么可能通敌叛国?可她翻遍了卷宗,所有证据都指向阿耶——与北狄往来的密信,被截获的粮草清单,甚至还有几个“证人”指认阿耶收了北狄的金银。

那些证据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有人精心布置的陷阱。

“娘娘,您别再想了,伤身体。”挽月蹲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沈玉微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挽月,你说,阿耶的案子,会不会有问题?”

挽月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头:“娘娘,陛下都已经下旨了,咱们……咱们还是别再提了。”

沈玉微看着她躲闪的目光,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挽月是阿耶从小看着长大的,对沈家忠心耿耿,可刚才那句话,却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她抓住挽月的手腕,声音有些急切。

挽月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慌乱:“娘娘,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说完,她挣脱开沈玉微的手,起身就要走,“我去给您再热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