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十年弹指而过。

凉州城接连遭遇旱灾洪涝,城外灾民络绎不绝,城内亦显萧条。我混在逃难的百姓之中,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随着人流挤到了芝安堂的门口。

目光锁定正在堂内施药的许芝林,我计算着距离和时间,然后,在他恰好抬头望来的瞬间,身子一软,精准地“晕倒”在地,气若游丝地向着他的方向伸出手,发出微弱的求救:

“救…救我…”

晕倒前,我清晰地看到,许芝林愣在了原地,脸上血色霎时褪尽,连手中正在抓取的药包跌落在地都浑然未觉。

他自然是该触动的。

因为我现在这张精心幻化出的脸,与十年前死在他怀中的莲儿,一模一样,甚至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韵。

我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躺在芝安堂内室的软榻上。许芝林正坐在床边,紧紧攥着我的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狂喜,以及一种近乎病态的迷恋。

“姑娘,你醒了?可感觉好些了?”他见我睁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急切。

察觉到自己失态,他忙不迭地松开手,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但目光依旧无法从我脸上移开。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被他轻轻按住。我垂下眼睑,声音微弱,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惶与感激:“小女子怜儿,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若不是公子,怜儿恐怕已曝尸街头了…”

“怜…儿?”他微微一怔,对这个发音异常敏感。

我抬起眼,眸光如水,含羞带怯,轻声道:“是…劝君怜取眼前人的那个‘怜’。”

莲儿的脸,莲儿的音,再加上这恰到好处的名字与眼神,许芝林眼中那三分惊疑迅速化为七分情动,剩余三分,则是十年都未曾消散的愧疚与执念。

**第八章:孽种贱生**

凭借着一张与故人毫无二致的脸和刻意迎合的姿态,我很快便以“怜儿”的身份,成为了许芝林身边最亲近的女人。他几乎是将对莲儿的全部愧疚与思念,都投射到了我的身上,对我百依百顺,呵护备至。

他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我的身世,我早已编好了一套说辞:家中遭灾,父母双亡,孤苦无依,一路逃难至此。他听后,更是唏嘘不已,怜惜之情更盛。

一日,我借口熟悉环境,在芝安堂内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偏僻的后院。

刚踏进那荒芜的院门,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腐臭气息便扑面而来。只见在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正蜷缩在那里,双臂紧紧抱着自己,脑袋深埋在膝盖里。

最刺目的是他双脚踝上那副沉重冰冷的铁链,以及被铁环磨得血肉模糊、甚至隐约可见白骨的伤口。时值酷暑,他却穿着厚厚的破旧棉袄,外面还套着好几件不合身的脏污里衣,热得满脸通红,汗水顺着脏兮兮的小脸往下淌,他却不敢脱下。

孩子似乎热得受不了,小心翼翼地卷起衣袖,露出的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新旧交叠的针孔与青紫淤痕。

一个伙计模样的人端着两个干硬的馒头走过来,没好气地扔到他脚下,发出“哐当”声响,呵斥道:“贱生!吃快点!磨蹭什么!吃完赶紧的,前头还有好几个学徒等着拿你试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