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沉重的关门声如同一个休止符，骤然掐断了空气中所有未尽的声响和流动的情绪。巨大的回音在过于安静、过于空旷的客厅里震荡了几下，也迅速被吞噬，只剩下一种近乎凝滞的、真空般的死寂。
苏念衾僵硬地站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微微侧身、望向门口的姿势，仿佛一尊被突然定格的雕像。耳朵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尖锐刺耳的紧急集合哨声的嗡鸣，以及厉战霆离去时那阵急促到令人心慌的脚步声。
走了。
就这样走了。
不到十秒钟。从哨响，到他消失。快得就像一场短暂而剧烈的风暴，席卷而过，留下满地无形的狼藉和一个完全懵掉的她。
许久，她才极其缓慢地、几乎是试探性地眨了一下眼睛。视线缓缓扫过空无一人的客厅。对面沙发那个微微下陷的坐垫，茶几上那杯他只喝了一口的水，空气中似乎还未完全散去的、属于他的那种冷冽而干燥的气息……
一切都在证明他刚才确实存在过。
但此刻，这间屋子却空荡、寂静得让人心头发慌。
那种极致的、一丝不苟的整洁和秩序，原本只是让她感到拘谨和压力，此刻却散发出一种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每一件物品都待在它被规定的精确位置上，冷漠地、沉默地审视着这个唯一被留下的、不知所措的闯入者。
她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协议？规则？那份详尽到垃圾桶清理时间的文件，没有任何一条告诉她，当紧急集合的哨声响起，当那个下指令的人突然消失后，她这个“尝试接触”的对象，该何去何从。
是应该立刻离开？还是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离开的话，是否需要告知他？可是怎么告知？他的手机此刻恐怕已经无法接通。留下？又以什么身份留下？在这栋冰冷、陌生、充满了他的规则却唯独没有他身影的房子里？
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无措，如同潮水般涌上，将她紧紧包裹。她甚至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仿佛生怕一点稍重的声响，都会打破这屋里脆弱的寂静，或者触犯某种未知的禁忌。
她慢慢地、几乎是蹑手蹑脚地走回沙发边，却没有立刻坐下。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那个墙角光洁如新的垃圾桶。——刚才就是因为那里一张微不足道的湿纸巾，引发了一场冰冷的“指正”。
而现在，制定规则、监督执行的人，已经不在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生出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她获得了暂时的“自由”，却丝毫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更加令人窒息的透明玻璃罩里。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挂钟指针走动的滴答声，被无限放大，一声一声，清晰地敲打在她的耳膜上，也敲打在她空落落的心上。
她终于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边缘，身体依旧紧绷。目光无处安放，只能落在对面那个空着的沙发上。她试图回想他刚才说话时的样子，表情平淡，条理清晰，用最简洁的语言规划着最“高效”的婚姻生活。
然后，哨声就响了。
他瞬间变化的眼神，那种如同猎豹锁定猎物般的极致专注和紧绷，以及离去时毫不拖泥带水的决绝……那是一种完全抽离了个人情感、绝对服从于更高指令的状态。
她忽然想起，他冲出门口时，甩下的那四个冰冷的字眼——“紧急任务”。
什么样的任务？危险吗？要去多久？
这些问题不由自主地冒出来，带来一阵细微而隐秘的担忧。这担忧不同于之前因为生活习惯差异而产生的委屈，那更像是一种对着铜墙铁壁生闷气，而此刻的担忧，却带着对未知风险的无力感和一丝……恐惧。
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担心他。这个认知让她自己都怔了一下。
他们对彼此而言，几乎还是陌生人。可那纸协议，那几次算不上愉快的“接触”，却已经将他们笨拙地捆绑在了一起，让她无法再以纯粹旁观者的心态，去看待他的安危。
寂静和空荡在不断放大这种担忧。
她拿起手机，屏幕漆黑，映出她自己有些苍白的脸。没有任何消息。她甚至没有立场和途径去询问一句“是否安全”。
这种完全的、被动的、只能等待的状态，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孤独。
夕阳逐渐西沉，巨大的落地窗将橘红色的余晖投入屋内，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冷清的光影。这栋白天里显得冰冷规整的房子，在暮色降临时分，更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
阳光带来的暖意正在快速消散，屋子里的温度仿佛也在下降。
苏念衾抱着手臂，轻轻摩挲了一下裸露的皮肤，感到一丝凉意。
她依旧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像一枚被遗忘在巨大棋盘上的棋子，不知道下一步该落在何处，也不知道执棋的人，何时才会归来。
空荡的房子，寂静无声，唯有等待，漫长而无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