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至,京城连降大雪,紫禁城银装素裹,更显庄严肃穆。宫中为迎接年节,早已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气象。
这日早朝后,皇帝特意留下几位重臣,其中便包括叶知远。
“年关将近,朕欲在宫中设宴,与诸位爱卿共庆佳节。”皇帝高坐龙椅,面带微笑,“此外,太子年已弱冠,东宫不可长久无主。朕想在世家闺秀中择一贤德女子,立为太子妃。太傅以为如何?”
叶知远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陛下圣明。太子大婚乃国之大事,自当选贤与能,以固国本。”
皇帝满意点头,“既然如此,此次宫宴便请诸位携家中适龄女子赴宴。太傅千金才德出众,务必前来。”
这话已是明示,叶知远无法推拒,只得躬身领命:“臣遵旨。”
回府后,叶知远面色凝重地将此事告知妻女。叶夫人忧心忡忡:“这可如何是好?慧儿与君安两情相悦,若是被选为太子妃...”
叶慧更是脸色发白,“爹爹,女儿宁可剪了头发做姑子,也绝不入东宫。”
叶知远长叹一声:“圣意难违。如今唯有盼着君安早日归来,或许还能挽回局面。”
宫宴那日,太傅府气氛凝重。叶慧身着藕荷色宫装,外披银狐斗篷,发间只简单簪着那支白玉梅簪,薄施粉黛,已是倾国之色。
“慧儿,今日宫宴,切记谨言慎行。”叶知远再三叮嘱,“若能不引起注意最好。”
叶慧点头,手心却已沁出冷汗。
皇宫内,灯火辉煌。九龙壁上金鳞闪耀,汉白玉阶清扫得不见一丝雪迹。百官携家眷陆续入宫,女眷们锦衣华服,珠翠环绕,皆是精心打扮,盼能入太子青眼。
叶慧垂首跟在父母身后,尽量不引人注目。然而她那清丽脱俗的气质,在众多浓妆艳抹的闺秀中,反而如出水芙蓉,格外醒目。
宴设保和殿,百官按品级入座。叶家位置恰在中段,不算显眼,却也能将殿内情景尽收眼底。
皇帝与皇后驾到时,全场跪迎。太子高乾随侍在侧,目光扫过席间,在叶慧身上停留片刻,唇角微扬。
叶慧只觉得那目光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宴过三巡,歌舞助兴。皇帝忽然开口:“今日朕见众多闺秀,皆是才貌双全,实乃我朝之福。太子,你可有中意之人?”
高乾起身行礼:“回父皇,儿臣以为,婚姻大事当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不敢自作主张。”
皇后笑道:“皇儿真是懂事。不过既然是你的终身大事,总要你自己满意才好。今日在场闺秀,可有合眼缘的?”
高乾目光再次扫过席间,最终停在叶慧方向:“儿臣以为,太傅千金叶小姐仪态端方,颇有大家风范。”
霎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叶慧身上。她只觉得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皇帝颔首:“太傅教女有方,朕也有所耳闻。叶小姐,上前来让朕瞧瞧。”
叶慧只得起身,在众目睽睽下走上前去,跪拜行礼:“臣女叶慧参见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平身。”皇帝打量着她,眼中露出满意之色,“果然仪态不凡。听闻你通晓诗书,可是真的?”
叶慧垂首答道:“臣女愚钝,只是略识几个字,不敢称通晓诗书。”
皇后温和问道:“可曾读过《女诫》《内训》?”
“回娘娘,臣女曾拜读。”
“以为如何?”
叶慧谨慎答道:“皆是教导女子修身养德之经典,臣女受益匪浅。”
太子忽然插话:“儿臣听说叶小姐不仅通晓诗书,还擅琴棋书画,可谓才艺双全。”
叶慧心中一惊,不知太子从何得知这些。她平日深居简出,才艺鲜为人知。
皇帝果然感兴趣:“哦?既然如此,不如现场展示一番,让朕与皇后也开开眼界。”
这是明显的试探,叶慧无法推拒。她略一思索,道:“臣女愿为陛下与娘娘抚琴一曲。”
内侍抬来古琴,叶慧稳坐琴前,略定心神。她知此曲关系重大,不能太过出众惹人注目,也不能太过平庸失了体面。
指尖轻拨,一曲《梅花三弄》流淌而出。琴音清越,如雪中梅绽,孤高而不失柔美。叶慧全心投入琴曲,仿佛回到与苏君安分别那日,梅园之中,雪花纷飞,他承诺归来娶她...
琴音渐歇,余韵悠长。殿内一时寂静,继而皇帝抚掌称赞:“好!曲中有情,音中有意,果然名不虚传。”
皇后也点头称赞:“琴艺精湛,更难得的是情真意切。”
太子高乾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叶慧谢恩回到座位,只觉得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原本想藏拙,却不料情之所至,反而露了真本事。
宴席继续,但气氛已然不同。不少官员纷纷向叶知远道贺,仿佛太子妃之位已定。叶知远只能勉强应付,心中焦急万分。
更让叶慧不安的是,她察觉到席间有一道锐利的目光始终跟随着她。抬眼望去,竟是坐在皇室亲眷席中的一位华服女子——安阳郡主,太子的表妹,据说一直倾心于太子。
安阳郡主见叶慧看来,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宴至中途,叶慧借口更衣,离席暂歇。她站在廊下,望着院中积雪,深深吸了口气冷空气,试图平复心绪。
“叶小姐似乎心事重重?”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叶慧转身,见是安阳郡主,忙行礼道:“参见郡主。”
安阳郡主打量着她,语气带着讥讽:“叶小姐今日大出风头,想必很快就能入主东宫了,何必在此作愁苦状?”
叶慧垂眸道:“郡主说笑了。臣女资质平庸,不敢有此妄想。”
“不敢?”安阳郡主冷笑,“琴艺精湛,举止得体,又得太傅父亲精心栽培,不就是为了这一日吗?”
叶慧正色道:“郡主误会了。臣女从未有此心思。”
“最好如此。”安阳郡主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告诉你,太子妃之位不是你能觊觎的。识相的话,就自己找理由推拒,否则...”
“否则如何?”一个温和却带着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
太子高不知何时出现在廊柱后,面色不悦地看着安阳郡主。
安阳郡主顿时慌了神:“太子表哥,我...我只是与叶小姐闲聊几句。”
高乾冷冷道:“宴席尚未结束,表妹还是回去吧。”
安阳郡主狠狠瞪了叶慧一眼,悻悻离去。
高乾转向叶慧,语气柔和下来:“表妹无礼,叶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叶慧垂首道:“殿下言重了。臣女也该回席了。”
“且慢。”高乾拦住她去路,目光灼灼,“本宫方才所言,句句真心。叶小姐才德兼备,正是东宫所需。”
叶慧心中警铃大作,跪地道:“殿下厚爱,臣女惶恐。只是臣女资质浅薄,实在不堪匹配。”
高乾俯身欲扶她起来,“不必过谦。本宫...”
话未说完,忽闻内侍高声通报:“陛下有旨,宣太子殿下即刻前往养心殿议事。”
高乾只得作罢,深深看了叶慧一眼,转身离去。
叶慧松了口气,只觉得双腿发软。她扶着廊柱,望着宫中高墙,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
“君安,你在哪里?”她无声地问,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远在边关的苏君安,此刻正站在风雪中巡视营防。忽然心口一痛,仿佛感应到什么,抬头望向京城方向。
“慧儿...”他轻声低语,手中紧握那只已经有些磨损的香囊。
雪花飘落,覆盖了边关的黄沙,也覆盖了京城的红墙。两处相思,一样情深,却不知命运将会如何安排。
宫宴终散,叶慧随父母出宫。马车驶过长安街,窗外飘着细雪,衬得夜色格外寂静。
叶知远长叹一声:“今日之事,恐难善了。”
叶慧握紧袖中的玉簪,眼中闪过坚定之色:“爹爹放心,女儿自有主张。”
无论前路如何,她心中只有一人。即使对抗天威,她也绝不屈服。